手腕上那层冰凉的药膏，像一层无形的封印，将火辣辣的疼痛压了下去，只留下清苦的薄荷气息在皮肤下丝丝缕缕地渗着凉意。苏妩靠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红肿边缘打着圈儿，感受着药膏覆盖下那一点顽固的钝痛，像顾衡那看似冰冷的警告下藏着的复杂暗涌。
【0.73%！小妩！】甜甜的电子音还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带着点梦幻般的晕眩，【送药啊！他亲自送药！虽然脸臭得像讨债，话也难听得要命……但这可是顾衡！厌女症晚期患者顾衡！他居然半夜摸到你门口送药！这剧情放出去都没人信！系统数据库都要更新三观了！】
苏妩没搭腔，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药盒上。盒子冰凉光滑，像他递药时的手指。她拿起盒子，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清苦的薄荷药草味之下，一丝极淡、几乎被完全覆盖的、属于他指尖的冷冽松雪气息，顽固地钻了进来。这气息混着她身上始终萦绕的玫瑰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缠斗、交融。
【下次别再做多余的事。】他冷硬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苏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属于狐狸的弧度。
【多余？】她在心底轻笑，指尖抚过药盒边缘，【下次……我会做得更‘多余’一点。】
手腕的伤并未影响苏妩“工作”的决心。第二天，她依旧是那个“迷糊但努力”的小助理苏妩，只是行动间多了点刻意的笨拙和迟缓——手腕上缠了一圈不太显眼的运动护腕，很好地遮掩了红肿，也放大了她动作的不便。她掐着顾衡休息的间隙，送水、递剧本、传达指令，动作比昨天更慢，更小心翼翼，放下东西立刻退开，低眉顺眼，眼神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因昨日“闯祸”而更深的惶恐。每次靠近，她身上那股馥郁的玫瑰体香都毫不吝啬地弥漫开来，无声地宣告着她的存在。
阿杰依旧像一尊门神，目光鹰隼般锐利，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苏妩的“识相”和刻意展现的“不便”，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根弦。他不再像防贼一样随时准备扑过来拦截，只是眼神里的审视和警告从未消失。
顾衡的反应则更耐人寻味。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对苏妩的靠近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一个会移动的空气净化器（自带玫瑰香氛款）。但苏妩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放下东西、转身离开的瞬间，他那看似专注在剧本或远处的目光，偶尔会极其短暂地、快得像错觉般，扫过她缠着护腕的手腕。那眼神深沉，没有温度，却也没有了昨日那种纯粹的、针扎般的厌恶。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冰冷的审视？或者，是那药膏清苦气息在他记忆里留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余韵？
午休时分，片场难得的安静。顾衡靠在他的折叠椅上闭目养神，阿杰守在不远处。苏妩坐在场边一个小马扎上，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小口喝水，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休息区。机会，往往藏在最平常的时刻。
她像是坐久了腿麻，放下水杯，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动作因为“手腕不便”而显得有些摇晃。她朝着休息区旁边堆放着一些杂物的角落走去，那里放着剧组统一订购的矿泉水箱。她的目标很明确——拿一瓶水。
只是，她的路线，微妙地“计算”过。会恰好经过顾衡休息椅后方那块小小的空地。
一步，两步……距离顾衡的椅背越来越近。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呼吸也放得又轻又缓，像一只踮着脚尖靠近猎物的猫。阿杰的视线扫过她，见她只是去拿水，便没太在意，目光又移向别处。
就是现在！
苏妩脚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绊了一下（或许是她自己左脚绊了右脚），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踉跄！
“啊！”一声短促的低呼，带着真实的惊慌失措。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方向，正是顾衡休息椅的后背！手中刚拿起来的那瓶矿泉水脱手飞出！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阿杰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想扑过来却已来不及！
顾衡在惊呼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他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回头，动作带着被惊扰的冰冷怒意。然而，苏妩扑过来的势头和角度太过刁钻，他侧身的动作非但没能避开，反而让苏妩失去平衡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抬起格挡的——小臂上！
这一次，不是手腕，而是手臂外侧！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
“唔！”撞击的闷响和苏妩吃痛的闷哼同时响起。
肌肤隔着布料相贴的触感，清晰无比！温热的、柔软的、带着慌乱心跳的女性身体，带着一股因惊吓和贴近而瞬间飙升到顶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玫瑰甜香，蛮横地、毫无缓冲地撞进顾衡的感官！那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他笼罩！
顾衡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比昨夜那一次更甚！一种被强行侵入、被冒犯领地的极致厌恶和暴怒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抬手，动作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本能的反噬，就要狠狠将撞在手臂上的人甩开！
“对……对不起！顾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苏妩带着浓重哭腔的、颤抖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
顾衡那即将爆发的、甩开的动作，因为这带着极致恐惧和哭腔的道歉，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
苏妩已经飞快地、连滚带爬地自己从他手臂上弹开了。她跌坐在旁边冰冷的地上，矿泉水瓶滚落在一旁。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尖俏的下巴和紧咬着的、失去血色的下唇。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捂着自己撞在他小臂上的左肩（其实撞得不重），另一只缠着护腕的手则无力地撑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被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的兔子。
她身上那股浓郁到爆炸的玫瑰体香，因为惊吓和近距离接触，正肆无忌惮地弥漫在两人之间这狭小的空间里，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顾衡僵在原地。他抬起的手臂还保持着那个欲甩未甩的姿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白。他胸膛微微起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暴怒、厌恶、被侵犯的冰冷杀意，以及……一丝被那浓烈香气和眼前人极致恐惧的姿态强行打断动作的、极其憋屈的滞涩感。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的苏妩，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凌迟。
阿杰终于冲了过来，脸色铁青，一把将苏妩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声音压抑着狂怒：“苏妩！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找死是不是？！”
苏妩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声音破碎又绝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杰哥！我……我腿麻了，没站稳……手也使不上力……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泣不成声，眼神惶恐地看向顾衡，充满了乞求原谅的卑微，“顾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顾衡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没有说话。他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下颌线绷得像是要断裂。那浓郁的玫瑰香气无孔不入，像无数细小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呼吸，挑动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眼底的风暴在剧烈翻腾，最终，却像是被那浓烈的香气和眼前人崩溃的哭泣强行按捺下去，凝结成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死海。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自制力的僵硬，放下了那只抬起的手臂。动作慢得像是在对抗无形的枷锁。
他没有看阿杰，也没有再看地上哭泣的苏妩。他的目光，极其冰冷地、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扫过苏妩那只缠着运动护腕的手腕，在那上面停留了足足两秒。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是警告，像是审视，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质问。
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说，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休息区，走向片场深处。背影孤峭冷硬，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低气压风暴。
“滚去干活！再出岔子立刻给我滚蛋！”阿杰对着苏妩低吼一声，狠狠甩开她的胳膊，赶紧追着顾衡去了。
苏妩被甩得踉跄一下，差点再次摔倒。她扶着旁边的杂物箱站稳，低着头，肩膀还在微微耸动，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又无辜。
【小妩！你怎么样？撞疼没有？那个阿杰太混蛋了！】甜甜在她脑子里气急败坏地叫嚷，【顾衡刚才那眼神好吓人！感觉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好感度！快看好感度！这次肯定暴跌回解放前了！我们亏大了！】
苏妩缓缓抬起没被泪水完全模糊的眼睛，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片场深处的、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背影。她抬手，用缠着护腕的手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眷恋的力道，轻轻蹭了蹭自己刚才撞在他小臂上的左肩——隔着衣料，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坚硬肌肉的触感，和他身上清冽松雪气息被浓烈玫瑰香覆盖后的、一丝微弱的余温。
【多少？】她在心底问，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甜甜像是才从惊吓中回神，赶紧去看数据：【……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难以置信的惊叫，【没……没跌？！怎么可能？！他刚才那么生气！那眼神……】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狂喜，【涨了！0.77%！小妩！0.77%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妩缓缓站直身体，背脊挺直，刚才那副瑟瑟发抖的可怜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像点缀在白玉上的胭脂。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动作轻柔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她低头，看着自己缠着运动护腕的手腕，又看了看刚才撞上他手臂的左肩。
【跌？】她在心底轻笑，舌尖无意识地舔过自己微咸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泪水的味道，【甜甜，你又说错了。】
她抬起手腕，对着光线，仿佛能透过护腕看到下面那圈正在药膏作用下缓慢恢复的红肿。
【他刚才……】苏妩的眼底漾开一片潋滟的、带着十足狐狸精狡黠和了然的光芒，【不是想推开我。】
她顿了顿，指尖缓缓移向左肩，隔着衣料，感受着那并不存在的、属于他的触感和气息残留。
【他抬起来的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是想按住我。】
【按住这只……】她微微眯起眼，看着顾衡消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片场的喧嚣看到他冰封面具下压抑的暗流，【胆大包天、又香得让他失控的……】她的舌尖轻轻扫过下唇，留下一点湿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