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如花果山巅那道蜿蜒的溪流,绕着青苔斑驳的青石,穿过垂着水帘的户部洞,悄无声息地淌过了半月。这半月里,四时景致各有不同:骄阳似火时,演武场的青石被晒得发烫,连风都带着股燥热,吹在脸上像裹着层棉絮;清风徐来时,千年老槐的叶子沙沙作响,将碎金般的阳光筛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又添了几分凉爽。晨露总是在天刚蒙蒙亮时,缀满演武场边的狗尾草叶,晶莹剔透,像撒了一地的珍珠,沾在猴子们毛茸茸的爪子上,凉丝丝的;晚霞则在日暮时分,把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红的像熟透的樱桃,紫的像晶莹的葡萄,橙的像剥开的橘子,层层叠叠,映得水帘洞的飞瀑都成了彩色,水珠溅在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花果山的演武场上,日日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各路星宿将教猴子们组装枪械的事看得比天还重,仿佛那不是寻常的操练,而是关乎三界安危的大事。
东方七宿的角木蛟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借着朦胧的月色,将枪械零件分门别类摆好——黄铜的枪管泛着温润的光泽,铁制的扳机闪着冷冽的锋芒,桃木的枪托带着天然的纹理,连细小的螺丝帽都按大小排得整整齐齐,像在天庭时清点神兵利器一般严谨,指尖划过零件时,还会习惯性地吹掉上面的浮尘。西方七宿的奎木狼则专注于瞄准射击的章法,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着小猴子的爪子调整姿势,谁的胳膊抬低了半寸,谁的眼睛没对准准星分毫,都得一一指出来,半点不含糊,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的铠甲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南方七宿与北方七宿也各有分工,南方七宿的井木犴性子烈,专管体能训练,手里挥着根藤条,虽不真打人,却也把猴子们操练得一个个累得直喘粗气,舌头伸得老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狗,却也越发结实,皮毛都油光水滑的;北方七宿的斗木獬心思细,负责讲解枪械机理,他把那些枯燥的原理讲得活灵活现,比如把撞针比作猴子们爱吃的桃核,把弹簧比作蹦床的绳索,连最笨的那只红屁股小猴都能听明白几分,时不时歪着脑袋“吱吱”叫两声,像是在回应。
那些原本只会爬树摘桃、上蹿下跳的猴子们,经这半月打磨,竟也能像模像样地摆弄起连火铳。虽偶有笨手笨脚的差错——比如把弹簧装反了,弄得扳机卡壳,急得抓耳挠腮;把螺丝拧秃了,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甚至有只调皮的小猴把枪管当成金箍棒挥舞,结果不小心敲到了旁边同伴的脑袋,引得一阵吱吱喳喳的吵闹——却也透着股子认真劲儿,小眉头皱着,小爪子捏着零件,眼神专注得很,连尾巴都紧紧贴在身侧,生怕晃悠起来分心。这模样让一旁监督的玄女、孙悟空与白衣仙子时常点头称赞,觉得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倒比天庭里某些敷衍了事的仙官还靠谱些。
这一日,轮到东方七宿与猪八戒负责训练。任务是让猴子们熟练掌握步枪的组装与拆卸,务必做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该摸的零件,分毫不差,连拆下来的零件摆放顺序都得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规矩,错了一点都要重来。
天刚蒙蒙亮,演武场上便已摆满了拆解开来的步枪零件,铜的枪管泛着温润的光,在晨光里像浸了油;铁的扳机闪着冷冽的芒,边缘打磨得光滑却依旧锋利;木的枪托带着天然的纹理,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松木香。这些零件在晨光里像一地散落的星辰,熠熠生辉,引得几只早起的麻雀落在旁边啄食,被猴子们“嘘”地一声赶跑了。
玄女、孙悟空与白衣仙子依旧坐在那棵千年大槐树下。树下铺着块厚厚的软垫,是白衣仙子特意让人用云锦缝制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纹样,垫着软绵绵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旁边放着张小几,是用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上面摆着刚摘的蜜桃——绒毛上还挂着晨露,野果——红的像玛瑙,紫的像琉璃,还有一壶清茶,是用花果山山顶的清泉冲泡的云雾茶,茶香袅袅,与槐花香混在一起,格外宜人,引得蜜蜂在周围嗡嗡地飞。
玄女支着下巴,手肘撑在软垫边缘,腕间的玉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尖上,那山尖顶着层薄薄的晨雾,像戴了顶白纱帽,随着太阳升高,雾气渐渐散去,露出青黑色的岩石,像巨人裸露的脊梁,上面还点缀着几丛翠绿的矮松。
经过这半月的琢磨,她心里的那点拧巴早就散了。是啊,一个多月后若真要成了敌人,那便成敌人吧。天道轮回,自有定数,强求不得,徒增烦恼罢了。倒不如趁着眼下还能这般相处,好好享受这没有刀光剑影的日子——听孙悟空说些没头没脑的笑话,看白衣仙子与星宿们拌嘴,瞧猴子们拿着零件手忙脚乱的模样。这般烟火气,在清冷的天庭里可是寻不到的,那里只有规矩、等级,还有数不清的算计,连风都带着股冷冰冰的味儿。
“师父,你在想啥呢?”孙悟空见她半天没说话,眼神放空,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手里还拿着个没吃完的蜜桃,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草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引得几只蚂蚁闻着甜味爬了过来,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探头探脑。
玄女回过神,笑了笑,伸手拂开他的手,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毛茸茸的手背,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桃汁的黏腻:“没想啥,就是想起了天庭里的一些趣事。”
白衣仙子正翻看着手里的枪械图谱,那图谱是她花了好几天功夫画的,用的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的每一个零件都用狼毫笔勾勒得清清楚楚,连细微的纹路都没落下,旁边还标注着蝇头小楷的注解。闻言,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像个爱听故事的小姑娘,鬓边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哦?是吗?娘娘不妨给我们讲讲,天庭里有啥趣事?莫不是哪个神仙又闹了笑话?我听说太白金星上次在朝会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还打了个响亮的呼噜,被玉帝瞪了好几眼呢,脸都红成柿子了。”
玄女被她勾起了谈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那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要讲的,是另一件新鲜事,就发生在三天前。你们还记得太上老君那两个看守铜炉的道童吗?一个总穿红衣,一个总穿蓝衣,脸蛋圆圆的,像刚剥壳的鸡蛋,看着倒也机灵,就是性子跳脱了些,总爱在后院追逐打闹。”
孙悟空咂咂嘴,嚼着蜜桃含糊道:“咋不记得!当年俺大闹天宫时,就见过他们俩守在炼丹炉门口,跟俩门神似的,手里还拿着拂尘,装模作样的,其实眼睛都偷偷瞟着旁边的糖葫芦。后来取经路上遇到的金角、银角,不就是他们俩下凡折腾的吗?那回可把俺老孙坑得不轻,又是紫金葫芦,又是玉净瓶的,气得俺老孙真想把那些宝贝全部一棒打烂,让他们哭都找不着调!”
“就是他们俩。”玄女忍着笑说,声音里带着点戏谑,“按说他俩跟着老君学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懂事了。可前儿个,他俩本应按着老君的指令,给那八卦炉扇风添火,好炼一炉‘九转还魂丹’。那丹药可是宝贝,老君宝贝得很,特意叮嘱他俩千万别出岔子,连添多少柴、扇几下风都数着数儿呢。结果那穿蓝衣的仙童不知怎的,许是前一晚偷偷跑去看皮影戏没睡好,打瞌睡没站稳,脚下一滑,竟一头撞在了铜炉上,‘哐当’一声巨响,跟打雷似的,把那千斤重的铜炉给撞翻了!”
“嘿,这小子能耐啊!”孙悟空眼睛一亮,手里的蜜桃核差点掉地上,嘴里的蜜桃都忘了嚼,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他也没察觉,用袖子胡乱一抹,“那后来呢?那炉子翻了,丹药岂不是全毁了?老君没把他俩的皮给扒了?我可知道,那老官儿护短归护短,对他的宝贝炉子和丹药,那可是看得比命还重!”
“后来?”玄女笑得更欢了,抬手掩住嘴,肩膀微微颤抖,“炉子里的三昧真火‘呼’地一下就涌了出来,火苗子窜得比房梁还高,红通通的,跟条火龙似的,差点就把兜率宫给烧了。亏得旁边的仙娥、仙官们反应快,啥也顾不上了,提着水桶、端着水盆,一窝蜂地往上冲,泼了好几十盆水,才把火给浇灭。你是没瞧见,那兜率宫的地板都给烧得黢黑,跟抹了锅底灰似的,老君珍藏的几株千年灵芝,也被燎得只剩杆儿了,焦糊糊的,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那白胡子都翘得老高,活像个炸开的蒲公英。”
孙悟空听后,笑得直拍大腿,“啪嗒”一声,蜜桃核都给喷了出去,正好落在一只路过的小猴子头上,那小猴子“吱吱”叫着跳开,手里的零件都掉了,引得一阵哄笑。他笑道:“哈哈!这两个道童真是欠打!回头俺见了老君,定要劝他好好收拾一番,不然下次指不定还闹出啥幺蛾子!说不定下次就把他那宝贝炼丹炉给砸了,让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可不是嘛。”玄女笑道,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老君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拿起拂尘就往他俩屁股上抽,那拂尘看着软,抽在身上可疼了,抽得俩道童嗷嗷直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声说再也不敢了,嗓子都喊哑了。后来还是太白金星出面求情,捋着胡子说孩子还小,知错能改就好,老君才停了手,罚他们去打扫兜率宫三个月,每天擦三遍地板,还得给那些烧坏的灵芝磕头赔罪呢。”
三人正说着笑,忽听得演武场上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有人在敲锣打鼓,还夹杂着猴子们的吱吱叫声,便同时扭头看了过去。只见场中早已是热闹非凡,比刚才更甚——
亢金龙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那高台是用几块大青石垒起来的,他穿着亮闪闪的铠甲,手里拿着一把连火铳步枪,动作娴熟地拆卸着,指尖翻飞,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他一边拆,一边扯着嗓子喊,声音洪亮得能传到山脚下,震得旁边的树叶都簌簌往下掉:“都看好了!老规矩,先把弹匣取下来,拇指按住这个卡扣,用力一推,听见‘咔’的一声,就说明卸干净了!再拆防尘盖,这玩意儿娇贵,跟大姑娘似的,得用巧劲,别硬掰,掰坏了有你们好受的!接着是枪管,顺时针转半圈,一拔就下来……”他手里的枪在他指尖像活过来似的,零件一个个分离,又快又稳,看得底下的猴子们眼睛都直了,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蜜桃,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尾火虎则在另一边,给自己带领的那队猴子演示组装。他是个急性子,额头上青筋都鼓起来了,手里拿着一堆零件,脸憋得通红,像熟透的西红柿,额头上都冒汗了,用袖子一抹,反倒蹭了道黑灰。他生怕哪个猴子看漏了步骤,时不时停下来强调几句,声音像打雷:“都给我瞪大眼睛看仔细了!这撞针要对准槽口,一丝一毫都不能差,差一点就打不响了!弹簧不能装反了,有圈的那头朝下,不然一扣扳机,炸膛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到时候崩掉了牙,哭都来不及,可没地方给你们补牙去!”
猴子们被他那严肃的样子逗得想笑,却又不敢,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只能齐声应道:“知道了,尾教头!”声音洪亮,震得旁边的树叶都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场叶子雨,有片叶子还正好落在一只小猴的脑袋上,引得它“吱吱”叫了两声。
角木蛟、氐土貉、箕水豹三人凑在一块儿,正教猴子们拆卸弹匣。角木蛟性子沉稳,穿着青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个弹匣,指着里面的弹簧说,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猴子耳朵里:“拆这个得慢,跟绣花似的,弹簧劲儿大,跟小老虎似的,一不小心就蹦出去了,找不着可就麻烦了,这玩意儿配一个不容易,得省着点用……”氐土貉则在一旁帮着纠正动作,他的手指胖乎乎的,谁要是手指笨,拆了半天都拆不下来,他就握着那猴子的小手,一点点教,耐心得很,像个温柔的大哥哥。箕水豹最有耐心,他穿着水蓝色的衣服,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哪个猴子学不会,他就一遍遍演示,边演示边讲解,直到对方点头说“会了”才肯罢休,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连阳光都仿佛格外偏爱他,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房日兔则搬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当讲台,那石头被打磨得光溜溜的,像面镜子。他站在上面给猴子们上理论课,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枪械的结构图,画得有模有样,连枪管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他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溅得前面的猴子一脸,那些猴子却也不擦,依旧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点头晃脑,像在私塾里念书的学童,可爱得紧:“都听好了!为啥组装时先装撞针,后装撞锤?因为撞针是核心,位置得准,跟人的心脏似的,差一点都不行。先装了它,再装撞锤才不会挡着视线。拆的时候呢,就得先拆撞锤,再拆撞针,为啥?因为撞锤有弹簧顶着,跟拉满的弓似的,先拆了它,撞针才不会‘嗖’地一下弹出去伤着人……”
唯独心月狐那边有些不一样。她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石凳上,那软垫是粉色的,绣着缠枝莲纹样,与她身上的粉色衣裙相得益彰,裙摆上还绣着几只展翅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要飞起来似的。
面前的猴子们正埋头组装枪械,一个个手忙脚乱的,小爪子都快拧成麻花了。她却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巧的胭脂盒——那盒子是用羊脂玉做的,雕着精美的狐狸图案,盖子上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珍珠——对着一面铜镜补妆。她先蘸了点胭脂,往脸颊上轻轻拍着,拍得均匀了,又拿起眉笔,细细地描着眉,描得又细又弯,像柳叶似的,连眉峰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眼角余光时不时斜瞟一下猴子们,看谁偷懒,谁要是动作慢了,她就轻哼一声,声音像撒娇似的,却吓得那猴子赶紧加快了速度,小身子都在发抖。
孙悟空看得直咋舌,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白衣仙子,压低声音说,生怕被心月狐听见:“师姐,你看心月狐,哪儿像个教头啊,倒像是来这儿赴宴的。她咋不教猴子们呢?就知道臭美!你看她那胭脂,涂得跟猴屁股似的!”
这话虽轻,却恰好被耳尖的心月狐听见了。她放下眉笔,扭过头,柳眉一挑,带着几分不屑,嘴角却勾起一抹娇俏的笑:“孙大圣你懂什么?我这是在练他们的动手能力。趁我补妆的功夫,让他们自己琢磨琢磨,遇到难题了才印象深刻,实在弄不明白的,本狐再出手指点一二,这样记得才牢!总比某些人,只会咋咋呼呼,用蛮力解决问题强!”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鬓边的珠花晃了晃。
猪八戒在一旁听见了,肥硕的身子“晃悠”着凑过来,肚子上的赘肉随着脚步颤巍巍的,手里还拎着个啃了一半的猪蹄,油汁顺着指尖滴落在衣襟上,他却毫不在意,咧嘴笑道:“狐仙子说得是!想当年俺老猪学那九齿钉耙时,也是自己先瞎琢磨,拿着耙子在猪圈里比划,把猪圈的石墙都刨出好几个坑,弄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再让师父指点一二,那记性,牢得跟刻在石头上似的!不像那猴头,学啥都爱投机取巧,仗着有金箍棒就偷懒!”他说着,又猛地扭头对自己带领的猴子们扯开嗓子喊,声音震得旁边的树叶都簌簌落下来:“都给我听好了!拆零件要是实在拆不下来,按着顺序来还拧不动,那就使劲!使出你们爬树摘桃的力气来!有时候就是锈住了,就得用蛮力!别跟个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的,像啥样子!”
玄女听着他这粗声粗气的话,忍不住抬手掩住嘴角轻笑,眼角的笑意像漾开的水波,她对白衣仙子说:“你看这群糙汉,教猴子们还是这老一套,就知道用蛮力。亏得他们还在天庭待了那么久,沾染了些仙气,却半点精细劲儿都没学着,倒把那股子憨直气学了个十足。”
白衣仙子也笑,手里的枪械图谱翻过一页,指尖划过纸面细腻的纹路:“可不是嘛,也就房日兔还讲究点章法,斯斯文文的,像个教书先生似的。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蛮力也真管用,你看那些猴子,被八戒这么一吼,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劲头都上来了,手里的零件都拆得快了些。”
说笑间,日头渐渐升高,像个烧得通红的大火球挂在天上,把演武场晒得暖洋洋的,连空气都带着股燥热。演武场上的猴子们已能熟练地将拆散的步枪组装起来,又拆解开,动作虽算不上快如闪电,却也没了之前的慌乱无措,一个个做得有模有样的,连拆下来的零件都摆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兵。角木蛟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大槐树下,对玄女躬身行礼,青色的袍角在风里轻轻摆动:“娘娘,猴子们这组装拆卸的功夫,算是初步练熟了,寻常情况下都能应付了。要不接下来,咱们练练速度?看看谁能拆得最快、装得最稳?”
玄女点头,目光扫过演武场上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眼里带着满意的笑意:“辛苦你们了。速度不急,先把基础打牢了再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免得欲速则不达,到时候根基不稳,反倒容易出岔子。”
正说着,忽见心月狐那边的队伍里起了点骚动,几只猴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探头探脑地望着她们的教头。众人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心月狐不知何时已把那面小巧的铜镜收了起来,头上却多了朵刚摘的山茶花,花瓣艳红艳红的,像燃着的小火苗,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斜斜地插在鬓边,衬得她那张白皙的脸蛋越发娇媚,像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儿。
亢金龙刚好检查完猴子们的练习成果,大步走了过去,青铜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见了那花,忍不住打趣道:“狐姐这打扮,是要去赴蟠桃宴吗?越来越会打扮自己了,怪不得奎木狼那小子总在背地里念叨你,眼睛都快望穿了。”
心月狐笑着把花拿下来,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她心情愈发舒畅。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那是自然,本狐向来注重形象,哪像你们这群糙老爷们,整日里灰头土脸的,身上还带着铁锈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刚从泥里打滚回来呢。”
角木蛟这边刚听完玄女的吩咐,便转过身,对着演武场上的众星宿和猪八戒朗声道:“娘娘说,枪械拆装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进行体能训练!都把家伙什收起来,准备做仰卧起坐、俯卧撑、深蹲,各五十个!谁也别偷懒,我可盯着呢!”
“好嘞!”猪八戒应得最响亮,声音像打雷似的,他扭头对自己管理的猴子们大手一挥,肚子上的肥肉都跟着晃了晃,像揣了个大水袋:“都听好了!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各五十个,现在开始!谁要是偷懒,俺老猪的钉耙可不认人!到时候打屁股,打得你们嗷嗷叫,可别求饶!”
猴子们“嗷”地一声,像被点燃的炮仗,立刻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胳膊肘一屈一伸,带动着毛茸茸的身子上下起伏,弄得地上尘土飞扬,像起了层黄雾,连空气都变得浑浊了些。
心月狐把山茶花重新插回头上,正想开口下令让自己的队伍开始训练,忽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使劲拧着似的,疼得她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脸色都白了几分。她“哎哟”一声闷哼,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身子一矮,猛地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捂着肚子,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撒了层碎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孙悟空眼尖,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从大槐树下蹦了起来,手里的蜜桃核随手一扔,大喊道:“心月狐,你咋了?看你这模样,莫不是肚子疼?是不是早上吃坏东西了?我听说后山的野果子有些是涩的,吃了容易闹肚子。”
心月狐疼得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嘴唇都咬得发白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痛苦的抽搐。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忽然感觉里面好像有个硬硬的肉球在动,一下一下的,很有劲儿,像有只小兽在里面蹬腿。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肚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大了起来,原本合身的粉色衣裙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像是揣了个圆滚滚的小西瓜,连腰间系着的丝带都被绷得紧紧的,眼看就要崩断了。
尾火虎离得最近,第一个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肚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结结巴巴地说:“狐姐,你……你这是咋了?肚子咋突然大了?难道是……是早上吃多了?你不是说要保持身材吗?”
箕水豹也凑了过来,他穿着水蓝色的袍子,盯着那鼓起的肚子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震惊:“这……这都看不出来?狐姐这好像是怀了啊!肚子都鼓起来了,还动呢!”
“啥?怀了?”尾火虎眼睛瞪得溜圆,像两颗铜铃,随即大喊起来,声音传遍了整个演武场:“天大的喜事啊!狐姐怀了!咱们有小星宿要出世了!”
这一喊,整个演武场都安静了下来,猴子们忘了做体能,一个个直愣愣地看着心月狐,连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星宿们也都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心月狐的肚子,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八卦。
玄女也吃了一惊,连忙从大槐树下站起身,快步走过去,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怎么回事?让我看看。”
心月狐羞得满脸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扭扭捏捏地挺着肚子,慢慢走到玄女面前,头都快低到胸口了。玄女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只觉得手下有个小小的东西在蠕动,暖暖的,带着生命的气息,确实是胎气。她收回手,脸上满是震惊,喃喃地说:“还……还真是怀了。这也太突然了……”
“哈哈哈哈!”猪八戒率先笑了起来,笑得肚子上的肥肉都颤成了波浪,“恭喜狐仙子啊!这可真是大喜事!回头俺老猪给你弄点补品,炖只老母鸡,补补身子!”
尾火虎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心月狐,喘着气说:“怪不得狐姐最近总爱打扮,又是描眉又是插花的,原来是有喜了!这是要给孩子他爹一个惊喜啊!”
房日兔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问,手里还拿着根教课时用的树枝:“狐姐,你这……这也太快了吧?前儿个还好好的,跟我们拌嘴呢,怎么突然就怀上了?这速度,比老君的炼丹炉还快!”
尾火虎挤眉弄眼地接话,凑到房日兔耳边,声音却故意放得不小:“还能怎么怀的?肯定是和奎木狼那小子干了啥好事!对,一定是干了那事,不然哪能这么快!”
“你胡说八道什么!”心月狐又气又急,脸涨得像要滴血,她跺着脚喊道,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一群登徒子!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快……快想想办法,哎哟,又疼起来了……肚子好胀……”
尾火虎见她疼得眉头紧锁,额头上的汗更多了,连忙收了笑,语气也正经了些,劝道:“狐姐,别生气了,小心动了胎气,早产就不好了。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看看这到底咋回事。”
白衣仙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秋水:“莫慌,我这儿有一本《三界奇闻录》,记得里面有一篇是专门讲这意外怀孕的事,许是能找到法子。让我找找看。”
玄女点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那麻烦仙子快一点。这等事若是传出去,被天庭那些好事之徒知道了,怕是要成三界的笑柄,还真不能随便声张。”
白衣仙子应了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封面的书,封面上用金字写着“三界奇闻录”五个字,边角有些磨损,看得出是常被翻阅的。她翻开书页,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手指快速地在上面滑动着,一行行地找着,而周围的众神还在低声议论着,有笑的,有好奇的,场面乱糟糟的。
赋词一首:
《临江仙·演武场奇事》
演武场中尘未散,忽然异变生惊。腹间膨起似藏星。众仙皆错愕,低语议难平。
谁道狐仙怀六甲,瞬时风动雷鸣。前尘旧事搅心旌。兵戈暂歇处,怪事自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