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往日人声鼎沸的场面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焦虑。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却难掩一种颓势。隆泰证券的陈经理,远在香港,却精准地操控着这场无声的战役。
他并未大张旗鼓地抛售,而是通过分散在不同离岸账户的关联基金,开始有条不紊地、小批量地减持日本科技股和制造业相关股票,尤其是与“坂田精工”有深度供应链关联的企业。同时,他联络的几家国际对冲基金,也开始同步行动,利用金融衍生工具加大做空日经指数的力度。
这种看似温和、实则坚决的资本流出,起初并未引起普通投资者的注意,但却像缓慢的失血,逐渐动摇着市场的根基。日元汇率开始出现异常的波动,尽管日本央行试图干预,但市场对日本经济稳定性的疑虑一旦产生,便如同堤坝上的蚁穴,难以迅速堵塞。
更为显着的影响出现在直接投资领域。几家原本计划在日本设立研发中心或扩建工厂的欧美跨国公司,不约而同地宣布“暂缓”或“重新评估”投资计划。在官方声明中,他们措辞谨慎,提及“近期市场不确定性增加”,“需要更多时间观察当地商业环境的长期稳定性”。
但在私下的商业圈子内,消息传得很快。
“连坂田这样的巨头都保护不了自己的核心资产,我们的投资安全如何保障?”
“这不是普通的商业风险,是完全无法预测的非市场行为。”
“等日本政府把事情彻底解决再说吧,现在进去太冒险了。”
资本是最敏锐也最无情的。当暴力的阴影笼罩在曾经被视为安全港湾的市场上空时,资本的退潮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经济层面的压力,开始以最直接的方式显现出来,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让那些原本还试图强硬的政客和财阀,感到了呼吸的困难。
就在资本悄然退潮,高层争论不休之际,一条无法追踪、却重若千钧的信息,通过何先生那深不可测的渠道,跨越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精准地投递到了日本一位能够直通首相官邸的资深政治中间人的私人加密线路上。
信息没有署名,没有来源Ip,甚至没有完整的句子,只有一段经过复杂编码后还原的、冰冷而简洁的日文:
“人を返せ。全て止む。
さもなくば、坂田は地図から消える。”
(放人,则一切停止。否则,坂田将从地图上消失。)
没有咆哮,没有威胁的辞藻,只有平静的陈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位中间人,是历经风雨、见惯了各种政治暗流和肮脏交易的老练政客。但在解读出这段信息的瞬间,他拿着解码器的手依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的内容——那是对一个国家经济支柱企业的终极宣判。更是因为这条信息传递方式本身所展现出的恐怖能力。
他的私人加密线路,是经由防卫省技术支持、号称绝对安全的。对方却能如入无人之境,将信息精准投递,并且不留任何追溯的痕迹。这意味着,对方不仅拥有顶尖的黑客能力,更可能意味着他们的触手已经深入到了日本某些最核心、最敏感的网络系统内部,或者拥有着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信息投送手段。
这种能力,远比那两起爆破本身更令人恐惧。爆破可以归咎于训练有素的行动队,但这种无声无息、直抵核心的信息传递,展示的是一种系统性的、深不可测的实力底蕴。
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们有能力精准打击坂田的实体资产,有能力扰动金融市场,更有能力将他们的意志,直接塞进你最私密的通信渠道。
中间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这条信息,连同他对其背后所代表意义的惊惧分析,一同紧急呈报给了最高层。
这条无法追踪的最后通牒,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本还在“强硬”与“妥协”之间摇摆的天平,勐地倾向了一边。当对手展现出足以让你核心机密荡然无存的能力时,所谓的“尊严”和“强硬”,都成了不堪一击的幻影。
释放萧亚轩,从一个可选项,瞬间变成了唯一可能避免全面灾难的必选项。东京和大阪的废墟仍在冒烟,资本的警报刺耳长鸣,而现在,最深的恐惧已经直接叩响了决策者的心门。
东京,自民党总部一间隔音效果极佳的秘密会议室。
往日里至少在表面维持着团结与秩序的执政党内部,此刻却充满了火药味。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当初我就说过,不要把事情做绝!商业竞争就用商业的手段!现在好了,引火烧身!”一个派系领袖毫不客气地指着对面脸色铁青的干事长(与坂田派系关系密切),“看看现在!股市暴跌,外资撤离,人心惶惶!我们党的支持率因为这个‘坂田事件’掉了多少个百分点?!你们怎么向全党、向国民交代!”
干事长勐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事后诸葛亮!当时谁不认为拿下那个香港公司易如反掌?谁又能想到他们背后是这种……这种毫无底线的疯子!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怎么解决?继续硬扛?等着下一个工厂或者研究所被炸上天吗?”另一位资深议员冷冷开口,“还是说,你们有把握能把那伙神出鬼没的家伙揪出来?警视厅现在连人家的影子都摸不到!”
“难道就这么屈服?向恐怖分子低头?那政府的威信何在?法治的尊严何在?”亲坂田派的议员激动地反驳。
“威信?尊严?”先前发难的派系领袖嗤笑一声,“等到经济崩溃,民怨沸腾,我们全都下台的时候,还有什么威信和尊严可言?!是坂田一家的利益重要,还是整个国家的经济稳定和本党的执政地位重要?!”
争论愈演愈烈,派系间的裂痕从未如此清晰和公开地暴露出来。支持坂田的派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指责为“引狼入室”、“为一己私利绑架国家利益”。而其他派系则急于切割,希望尽快平息事端,避免整个执政党被拖入深渊。执政党的团结,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坂田家族位于东京都心的一处隐秘宅邸内,气氛同样凝重而分裂。
家族核心成员齐聚密室,空气中弥漫着恐惧、愤怒和迷茫。
“不能放!绝对不能放!”坂田信玄的长子,一位在集团内担任要职的中年男子,脸色因激动而涨红,“我们坂田家百年基业,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放了人,就等于承认我们错了!以后还怎么在业界立足?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会立刻扑上来把我们撕碎!必须硬扛到底,政府和警方一定会找到那些混蛋的!”
“硬扛?拿什么硬扛?!”一位较为年长的族老,掌管着家族部分非核心产业,声音颤抖着反驳,“研究所没了!核心工厂也没了!股价跌成了垃圾!银行已经在催收贷款!合作伙伴都在观望甚至准备撤资!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对方再动手,我们自己就要破产了!你是要拉着整个家族给你的‘尊严’陪葬吗?”
“可是……可是我们背后不是还有……”长子试图争辩。
“够了!”另一位一直沉默的实权派人物,坂田信玄的弟弟,沉声打断了他,“那些政治上的‘朋友’,现在自身难保,还能给我们多少支持?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弃子!现实点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坂田这块牌子,保住我们还能保住的家业!人,必须放!只有放了人,才能停止袭击,我们才能有机会喘息,想办法重建!”
“父亲!”长子看向一直闭目不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坂田信玄。
坂田信玄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往日的锐利和威严被深深的疲惫和挣扎所取代。他何尝不想将对手碎尸万段?但现实是,对手的打击精准而致命,己方的防线脆弱不堪,曾经的盟友正在远离。继续对抗下去,坂田家族百年的积累,可能真的会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家族内部,主张妥协以保存实力的声音,第一次压过了强硬派。分裂,从政界蔓延到了家族内部。
首相办公室,夜已深。
首相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东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综合评估报告,里面详细罗列了此次事件带来的全方位影响:
·国际层面:欧盟、美国等的持续外交关切和贸易谈判受阻的风险;国际资本对日本市场稳定性的信心动摇。
·国内经济:股市连续受创,日元汇率不稳,外资暂缓投资,相关产业链受到冲击,商界恐慌情绪蔓延。
·社会稳定:民众安全感下降,对政府处理危机能力的质疑声增多,舆论压力巨大。
·安全现实:警视厅束手无策,无法锁定袭击者,无法阻止下一次可能发生的袭击。防卫省对事态升级波及更敏感领域表示担忧。
·政治压力:执政党内部分裂加剧,支持率下滑,反对党虎视眈眈。
每一页,都如同沉重的砝码,压在他的心头。继续强硬下去,代价很可能是无法承受的经济崩溃和政治灾难。而妥协……意味着政府要向一个看不见的对手低头,颜面尽失。
他回想起那条直接送到中间人手中的、令人嵴背发凉的最后通牒。对方展现出的能力和决心,让他毫不怀疑,如果拒绝,“坂田从地图上消失”绝不仅仅是一句恐吓。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关乎国家颜面,更关乎国家利益。
良久,首相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疲惫和决绝。他按下了内部通讯器。
“通知官房长官、法务大臣、外务大臣、警察厅长官,半小时后召开紧急五相会议。”
半小时后,小范围的最高决策会议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进行。没有争吵,只有沉重的共识。
“必须结束这场噩梦了。”首相开门见山,“继续下去,损失将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
法务大臣立刻接口:“从法律上,我们可以操作。以‘现有证据存在重大疑点,无法形成完整证据链,需补充侦查’为由,对萧亚轩变更强制措施为‘释放待审’(相当于取保候审,但限制离境)。这是目前法律框架下最能保住颜面的说法。”
警察厅长官脸色难看,但不得不承认:“我们……没有能力在短期内破案或阻止新的袭击。支持释放。”
外务大臣:“这是平息国际压力的最快途径。”
官房长官负责舆论:“官方口径必须统一,强调是‘基于法律和证据的独立决定’,与任何外部压力无关。我们会控制主流媒体的报道方向。”
“那么,就这么定了。”首相最终拍板,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安排,秘密释放萧亚轩,官方理由就是‘证据不足,释放待审’。同时,通过最高级别的秘密渠道,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决定,并要求他们立刻停止一切行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告诫所有人:
“这不是屈服,这是为了更大国家利益的……战略性调整。坂田的损失,政府会在后续通过其他方式尽力弥补。但现在,必须止损!”
一场席卷日本政商两界的风暴,最终以这种看似法律程序正常推进,实则是在巨大压力下被迫妥协的方式,找到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出口。释放,已成定局。但这场风波所暴露出的深层问题,以及那隐藏在暗处的可怕对手,注定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笼罩在日本上空的一片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