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妍便正式搬进了自己的新家。
也几乎是同时,谢瞻在入宫向皇上禀明即将前往边境驻守之事时,也将他与程妍和离的消息一并呈报了上去。
这个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迅速在京都的权贵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反应各异。
除了一小部分原本就对谢瞻有意的闺秀及其家族暗自窃喜,觉得又有了机会外,剩余的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本就对谢家权势有些微词,或自诩清流的文官,则对谢瞻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不齿。
各种难听的议论甚嚣尘上,有说他“飞鸟尽,良弓藏”,利用完发妻便抛弃的;有说他“无情无义”,不配为三军统帅的;甚至还有御史风闻奏事,上书弹劾他“德行有亏”,不堪重用。
为此,谢夫人特意带着程妍,高调地参加了好几场重要的宴会。
在宴会上,谢夫人落落大方,对待程妍比以往更加亲昵疼爱,并“不经意”地向交好的夫人们透露,谢瞻与程妍的婚姻本就始于一场互助的约定,如今二人和平分开,程妍已被谢国公夫妇认作义女,日后便是谢家正经的大小姐。
程妍也配合地表现出与谢家的亲密无间。
这番姿态明确地传递出两个信息:一,和离是双方协商好的结果,不存在谁抛弃谁;二,程妍并非孤立无依,她背后依旧是谢国公府。
随着这些消息的扩散,那些攻击谢瞻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然而,人们的注意力又很快转向了程国公府。
看着程妍在和离后与谢府走动频繁,亲如一家,却一次都未曾回过她的娘家程国公府,新的猜测又开始流传。
不少人暗中议论程国公府治家不严,猜测程妍当初在继母手底下定然过得十分艰难,才会在和离后宁愿依附义父义母也不愿归家。
对于这些流言,程妍一笑置之,并未理会。
不重要的人和事,向来不值得她耗费心神。
她将精力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中,转眼就是中秋佳节。
她没有留在京城参加各府的宴请,而是回到了城外的庄子上,打算和庄户、工坊的管事伙计们一起过节。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给谢瞻准备出行携带的各种吃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让食物保存得更久一些,因此竟忙得忘了准备应景的月饼。
看着庄子上人们送来的家常月饼,程妍暗暗发誓:明年,绝不能错过月饼这个市场巨大的赚钱好机会!
一定要研发出程记特色的月饼礼盒!
过完中秋,考虑到当下正是秋收农忙时节,庄子上许多人家里的壮劳力都在她的工坊里做工,田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收割艰难。
程妍便大手一挥,给所有工坊都放了三天“秋收假”,让大家能回家帮忙,确保粮食颗粒归仓。
这一举措,更是赢得了庄户们由衷的感激。
而在庄子上度过了一个简单却温馨中秋的程妍并不知道,中秋当日,程国公曾亲自去了她城里的宅子,意图与她“团圆”,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程妍并未安排小厮在那边常住看守,宅子里空无一人,自然无人应门。
程妍自然不知道程国公来过。
直到谢瞻离京赴边这天,她在城外的长亭送行队伍中,看到了同样前来的程国公。
他穿着国公朝服,站在人群边缘,神色复杂。
程妍只当没看见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远行的谢瞻身上。
她仔细地将自己这段时间准备的、耐存放的肉干、肉脯、香肠、特制香皂,以及用冰鉴保存的几样酱菜一一指给谢瞻看,反复叮嘱他路上注意饮食,到了边关也要照顾好自己。
“边关苦寒,这些你带着,和亲近的将士们分着吃。”
程妍说着,又压低声音,“我在几个香肠和肉脯的箱子里夹层放了一些金疮药和常用的丸药,你以备不时之需。”
谢瞻看着她忙碌叮嘱的样子,心中暖流淌过。
他亦低声回道:“京都这边,你有什么棘手的事,就去找宋凌,我已经交代过他了,他会看顾你。记住,你现在是有人疼、有人撑腰的,受了委屈不要自己忍着,让你……让你爹爹去给你出头,他很乐意做这些。”
他顿了顿,看着程妍微红的眼眶,终是说道:“程妍,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接受他们,也谢谢你这段时间为谢家、为我做的一切。”
程妍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逼回去,扬起一个笑容:“该我谢谢你,谢瞻,谢谢你愿意把父母分给我。”这份馈赠,重于千金。
谢瞻深深地看着她,最终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拳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保重。”
“兄长!”程妍见他转身欲走,急忙又拉住他的衣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一定要小心,保重身体!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或者是中了什么难解的毒,你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来信!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怕!千万记住!”她的异能,或许是他最后的生机。
谢瞻看着她稚嫩脸庞上那无比认真的神色,知道她并非妄言,但这场景结合她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懂世事艰难的孩子在说大话,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紧绷的离愁别绪都冲淡了些许。
“你别笑!”程妍有些着急,“我说认真的!你答应我!”
“好好好,”谢瞻连忙敛起笑意,正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一定谨记你的话,你别担心。”
时辰已到,军令如山。
谢瞻不再多言,朝着前来送行的谢国公夫妇、老夫人以及各位同僚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最后看了一眼家人和站在祖母身边的程妍,一拉缰绳,带着亲兵,汇入军队的洪流,向着西北方,越走越远。
程妍扶着不停抹泪的谢老夫人,目送着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空落落的。
她刚转身,准备安抚老夫人,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程国公。
程国公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有关切,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他看着程妍,语气带着责备和难过。
“妍儿,你和离这样大的事情,为何事先不与我商量一下?和离之后,为何不回家?你一个女儿家,独自住在外面,成何体统?”
程妍看着他那副仿佛刚刚才记起自己还有个女儿的模样,心中冷笑。
她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谢家长辈面前与他争执,徒惹笑话,便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疏离而平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父亲若有事,随我回府再谈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与谢国公、谢夫人和老夫人道别,语气恢复了温和。
谢国公夫妇虽然对程国公此时才出现以及他对待程妍的态度十分不满,但终究碍于他是程妍生父,不好过多干涉其家事,只能担忧地看着程妍。
程妍自己乘坐一辆,程国公乘坐另一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她那座位于谢府后巷的、安静的新宅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