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家庄原本是一位致仕员外郎的产业。
那员外郎常年住在城里,便将庄子交给了自己的侄子管理。
谁知那侄子是个心黑手狠、贪婪无度之辈,全然不顾庄户的死活,每年收取的田租高得惊人,几乎是收成的七成甚至更多!
庄户们辛苦一年,交完租子,剩下的粮食仅仅够勉强糊口,遇到年景不好,甚至还要倒欠主家的租子,根本没有任何积蓄。
去年,庄子上开始出现“大虫”泛滥的迹象,虽然当时规模还不像现在这么大,但也对庄稼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导致收成比往年差了两成。
那恶毒的管事侄子,见此情形,非但没有想办法治理虫害或减免租子,反而变本加厉,在收租时,强行将庄户们仅存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粮也一并搜刮带走,然后卷着所有财物,跑得无影无踪!
庄户们一夜之间陷入了绝境,不仅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连活命的口粮和来年的希望都被夺走了。
他们悲愤交加,无奈之下,推举赵老三为代表,千里迢迢跑去城里,找到了那位真正的庄主——老员外郎,哭诉其侄子的恶行。
老员外郎这才知晓自己名下庄子发生的惨剧,震怒之余,却也感到棘手。
他派人查探后,确认了“大虫”泛滥的情况,认为这个庄子已经被“妖虫”所毁,土地贫瘠,难以恢复,再投入人力物力去管理已是得不偿失。
加之他对庄户们也并无多少怜悯之心,觉得是一群累赘。
最终,这位冷漠的老员外郎做出了一个看似“仁慈”,实则推卸责任的决定:他将庄子的地契直接给了赵老三,言明这庄子他不要了,送给庄户们自行处理,是卖是留,与他们无关,只要求他们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这等于是一脚将所有的麻烦和几百口人的生死,彻底踢开了。
赵老三和庄户们拿着这张如同烫手山芋般的地契,欲哭无泪。
他们自己根本无力治理虫害,恢复生产,也没有钱粮支撑到下一个收获季节。
商量了许久,众人一致决定,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将庄子低价卖掉,换得的银钱大家分一分,然后各自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别处寻找一线生机。
可惜寻了大半年都没人愿意买庄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老三会如此急切地寻找买家,甚至不惜以远低于市价的四百两银子抛售的原因。
听完这曲折而令人心酸的原委,程妍沉默了许久。
程妍坐在简陋的茅草屋内,粗陶碗中的糖水已经微凉。
她环顾四周,土坯墙上裂着细缝,屋顶的茅草稀疏得能透进几缕阳光,屋内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个树墩做的凳子外,几乎空无一物。
赵老三的妻子局促地站在角落,双手不安地在粗布围裙上搓揉。
\"赵老伯,\"程妍将视线转回面前的老人身上,语气温和但带着认真的探究,\"我想问问,咱们庄子上还有多少户人家?粮田具体有多少亩?那两个水塘又有多大?\"
她需要详细了解这个庄子的情况,才能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赵老三闻言,连忙放下手中一直捏着的破旧草帽,黝黑的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回小姐的话,咱们庄子确实是大。\"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开始比划着,\"往年年景好的时候,一年能种两回稻子,一次的收成就有上千石呢!\"
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的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人最多的时候,庄子上有上千口人,热闹得很。可惜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这几年年景不好,加上去年闹了虫灾,但凡家里有点家底的,都拖家带口地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走了也活不下去的苦命人。\"
程妍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碗的边缘。
赵老三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穿越而来的是个怎样的时代——一个能把底层人民压垮的封建王朝。
\"还好现在有小姐您了,\"
赵老三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急切,\"我们这群人,终于不用日日奔波等死了!\"
他往前倾了身子,像是生怕程妍改变主意,\"咱们庄子上的水田有三千亩,旱地也有两千亩。大的那个水塘,\"他伸出五个手指,\"占地少说也有五百亩,小的那个也有一百多亩呢!\"
程妍注意到,赵老三在说这些话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眼神中既有期待,又藏着深深的不安。
他是在用尽全力推销这个已经被虫灾摧残得支离破碎的庄子,生怕这位看似和善的贵人会突然改变主意。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破败的茅屋,看着眼前这对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夫妇,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在这个时代,像赵老三这样的普通百姓,命运往往不由自己掌控。
\"赵老伯,\"程妍放下手中的粗陶碗,碗底与粗糙的木桌接触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向赵老三,声音清晰而有力,\"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赵老三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连站在角落的赵婶子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围裙。
\"这个庄子,我买了!就按正常的市价。\"
程妍一字一顿地说道,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达到对方耳中,\"而且,我向您保证,只要大家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好好干,我程妍,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勤恳做事的人!\"
她的声音在狭小的茅屋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从今往后,赵家庄,将会是你们安身立命、安居乐业的家园!\"
\"小、小姐……\"
赵老三激动得语无伦次,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他猛地站起身,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您、您真是我们赵家庄的救星啊!\"
一直安静站在程妍身后的青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即将跪下的赵老三。
\"老伯,使不得。\"
她温和但坚定地说,\"我们主子最是和善,从不在意这些虚礼。\"
程妍赞许地看了青玉一眼,随即对赵老三温和地说道:\"老伯您别激动。庄子虽然是我买了,但您和所有的庄户人家不是我的仆人。\"
她刻意放慢语速,确保对方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如果您愿意,将来可以帮我做事,唤我一声东家就是。我也会正常付大伙儿工钱。\"
\"工、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