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妍又抱了小安之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感受着怀中软糯的小身子渐渐放松,知道孩子该是困了。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家伙交还给沈檀儿。
小家伙在姑姑怀里蹭了蹭,很快就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两道阴影。
又寒暄片刻,程妍便起身告辞。
沈老夫人亲自送她到二门,临别时还特意嘱咐:\"程姑娘日后若得空,常来坐坐。\"
与此同时,沈尚书刚刚下朝回府。
他脱下朝服,换上家常的直裰,就听下人禀报今日程妍来访的事。
当他得知程妍是专程送来儿子的亲笔信时,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快去把信拿来。\"
沈尚书在太师椅上坐定,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尚书读得很慢,时而凝神细思,时而轻叹一声。
当他终于放下信纸时,指尖竟微微发颤。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为儿子重新找到人生目标而欣慰,却又为远航的危险而忧心。
想到小孙子安之才刚要开口说话,就要与父亲长久分离,更是心疼不已。
但转念一想,儿子能与程妍化解前嫌,还能达成合作,这实在是难得的转机。
沈尚书捻着胡须,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众所周知,六皇子母家势微,在众皇子中并不出众,注定与皇位无缘。
但正因如此,与这样的皇子交好,对他这个权臣而言反而是最稳妥的选择。
听夫人复述程妍今日的言谈,似乎连六皇子也参与了这个出海商队的计划。
沈尚书若有所思地叩着桌面,既然如此,他们沈家就更不能与程妍疏远了。
\"老爷为何突然对这位程姑娘如此看重?\"
沈老夫人替他续了杯茶,不解地问道。
沈尚书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窗外的阳光将他的身影照在书桌上。
他停在紫檀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方端砚,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重重墙壁,落在遥远的地方。
\"夫人,\"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可知道,谢瞻因着她的助力连升两级,谢府在军中的声望更胜往昔。\"
沈老夫人正为他斟茶,闻言手上一顿,茶汤在杯中漾起细微的涟漪。
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渐沉的暮色,语气渐渐凝重:\"我们沈府就算不能像谢府那般同她交好,但也必须要搭上这条船。\"
沈老夫人轻轻放下茶壶,绢帕在指尖绞紧:\"可是老爷,她如今可是在行商的商贾女子......\"
\"商贾?\"沈尚书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若她只是寻常商贾,皇上会赐她玄甲卫?谢国会公认她做义女?六皇子会与她合作?\"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卷文书,在案上徐徐展开:\"我派人查过,香皂、火锅、烤鸭......这些新奇物事,无一不是她首创。更难得的是,她懂得韬光养晦,始终隐在幕后。\"
沈尚书的手指在文书上轻轻划过,目光愈发深邃:\"你可知道,就连宫中采买,现在都要从她的铺子里进货?这样一个女子,岂是等闲之辈?\"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肃穆。
\"我观她行事,既有商贾的机变,又不失士人的风骨。\"
沈尚书缓缓坐下,端起茶盏却不饮,\"这样的人,若是为敌,必成心腹大患;若是为友......\"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夫人:\"便是难得的助力。\"
沈老夫人若有所思:\"所以老爷才要妾身好生招待?\"
\"不止如此。\"
沈尚书放下茶盏,正色道,\"我要的是真心相待,而非虚与委蛇。你可知道,程妍与谢府相处,从来都是将心比心。
谢老夫人待她如亲孙女,她便时时惦记着老人的喜好;谢夫人待她亲切,她便处处维护。\"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这样的情分,岂是算计能得来的?\"
窗外,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远山,书房内烛火愈发明亮。
\"我观程妍此人,\"沈尚书停在书案前,手指轻叩桌面,\"最是恩怨分明。你待她一分好,她便还你十分;可若是存了利用之心......\"
他没有说完,但沈老夫人已然会意。
想起今日程妍在府中的言谈举止,确实如丈夫所说,看似温婉,实则目光清明,绝非易与之辈。
\"那......宴清与她合作之事?\"
沈老夫人试探着问。
\"由着他们去吧。\"
沈尚书轻轻叹息,\"这孩子自从......之后,难得对什么事重新提起兴致。若是程妍能助他走出阴霾,倒是我们沈家欠她一个人情。\"
他走到窗前,望着渐浓的夜色,语气变得深沉:\"记住,与程妍相交,贵在真诚。她这样的聪明人,虚情假意在她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沈老夫人默默点头,将丈夫的话记在心里。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焰的跳动微微晃动,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沈尚书轻啜一口茶汤,缓缓道:\"我与朝中那些老顽固不同。他们看不出这女子的才华,还在阻挠皇上给她的封赏。
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这个女子绝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拿捏。\"
沈老夫人闻言,手中的帕子不由得攥紧。
她还是头一次听丈夫如此盛赞一个闺阁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