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把筷子往碗上一撂,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碗里的棒子面粥晃了晃,溅出几点在桌上。
他阴沉着脸,腮帮子咬得死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仿佛那墙跟他有深仇大恨。
贾张氏端着碗,小心地觑着儿子的脸色,心里跟针扎似的。
她夹了一筷子咸菜丝,想放到儿子碗里:
“东旭啊,再吃点?光喝粥哪行……”
“不吃!”
贾东旭猛地一挥手,差点把贾张氏的筷子打掉,声音硬邦邦的,“饱了!”
贾张氏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儿子推开凳子,头也不回地钻进里屋,“砰”地甩上了门。
那门板震得灰簌簌往下掉。
她端着碗,半晌没动,碗里的粥渐渐凉了,凝了一层薄薄的皮。
她慢慢放下碗,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划拉着。
堂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静得能听见耗子在墙角窸窸窣窣啃东西的声音。
她侧耳听了听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死寂。
“唉……”
贾张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又沉又浊,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愁苦和怨气。
她佝偻着背,慢慢收拾着碗筷,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
嘴里忍不住开始絮叨,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这又是咋了?
好端端的,谁又招他了?
一天到晚拉着个脸,跟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我这当娘的,心都要操碎了……”
她端着碗筷走到门口的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暂时盖过了她的嘀咕。
可洗着洗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隔壁何雨柱家的窗户。
那窗户亮堂堂的,透出暖黄的光,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说笑声,听不真切,但那股子热闹劲儿,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贾张氏的手顿住了,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她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眼神一点点变了,从开始的担忧茫然,慢慢淬上了冰,烧起了火。
“哼……”
一声冷哼从她鼻腔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她猛地关小了水龙头,水流变成细细的一线。她胡乱把碗筷冲了冲,甩了甩水,也顾不上擦干,就脚步匆匆地回了屋,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堂屋里没开灯,黑黢黢的。
贾张氏没去开灯,她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家临着何雨柱家院子的那扇小窗户后面。
窗户关着,糊着旧报纸,已经发黄发脆。她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报纸一角掀起一点点缝隙,凑上一只眼睛。
何雨柱家厨房的灯还亮着,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人影晃动。
贾张氏死死地盯着那光亮,盯着那晃动的人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邪火在她五脏六腑里左冲右突,烧得她口干舌燥。
“呸!”
她对着窗户缝无声地啐了一口,干瘪的嘴唇蠕动着,无声的恶毒咒骂像毒蛇的信子,在她齿间嘶嘶作响:
“都怪他……都怪那个何雨柱!”
她抠着窗框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着青白,指甲缝里嵌满了陈年的污垢和木屑。
“显摆什么?
不就是个大学生吗?
有什么了不起?鼻孔朝天了!把他能的!”
“绝户的东西!
没爹没妈教的东西!
得意什么?
啊?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让你这种短命鬼考上大学?
呸!你也配?”
“瞧把你轻狂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不就是念了几天破书吗?
能当饭吃?
能当衣穿?
我儿子东旭,踏实肯干,比你强百倍!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你要不那么扎眼,不那么出挑,我儿子能不高兴?
能整天闷闷不乐?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亲妈,现在又来克我儿子!
你怎么不……”
她骂得咬牙切齿,无声的唇语带着最深的恶意,那张在黑暗中扭曲的老脸,因为极度的怨恨和嫉妒,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她骂一句,抠着窗框的手指就更用力一分,仿佛那木头就是何雨柱的皮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她骂累了,也许是那股邪火稍稍泄掉了一些。
她看见何雨柱家厨房的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紧接着,堂屋的灯也灭了,整个小院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房屋的轮廓。
何雨柱家彻底安静了。
贾张氏还趴在窗缝上,维持着那个窥视的姿势,一动不动。
黑暗中,她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她慢慢直起一点腰,最后看了一眼隔壁那彻底陷入黑暗的窗户,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古怪、极其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条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终于咬中了猎物后,那种混合着残忍和快意的冰冷弧度。
她无声地咧着嘴,枯树皮似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仿佛在黑暗中蠕动,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和……解恨。
她终于放下了抠着窗框的手,指甲缝里已经渗出了细微的血丝,混着木屑和污垢。
她没觉得疼,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舒畅感。
“哼……”
又是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心满意足的余韵。她转过身,摸索着,动作慢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挪向里屋的门。
经过堂屋桌子时,她顺手拿起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对着何雨柱家的方向,无声地、恶狠狠地,再次啐了一口。
“呸!”
做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推开里屋的门,身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贾张氏暗戳戳的回到家里,总算觉得心里舒畅了一点,这会跟东旭说说,他应该能开心了吧?
哼!
都怪那个何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