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灵雾龙井”下肚,带来的不仅仅是口腹之欲的满足和灵气的滋养,更像是一道温暖的泉流,洗刷掉了积压在灵魂深处的最后一丝疲惫与尘埃。白梨只觉得连日来的奔波、惶恐、不安,都被那清冽甘醇的茶香熨帖得平平整整。
她捧着空杯,看着窗台上那片被小松鼠遗落的、细小的茶叶碎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灵茶,连山间的小生灵都抵挡不住它的诱惑么?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简单而规律的节奏。
白日里,她忙着修缮老屋。请了村里唯一的老师傅帮忙接通了水电,换了几块腐烂严重的木板,补了屋顶的破洞。又去镇上买了最基础的生活用品——一口铁锅,几副碗筷,一张结实的木床,还有厚厚的被褥。虽然依旧简陋,但总算有了个能遮风挡雨、安心睡觉的窝。
剩下的时间,她便泡在了那半亩仙田里。
现实世界一天,仙田内便是三天。那株嫁接的“灵雾龙井”茶树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枝干愈发粗壮,叶片愈发肥厚翠绿,笼罩其上的那层灵雾也愈发明显。第一批采摘的嫩叶被她小心地晒制完成,虽然手法粗糙,但得益于仙田和灵泉,成品茶叶依旧蕴含着令人惊叹的灵气和香气。
她严格控制着采摘的频率和数量,牢记“忌贪”的规则,每次只取最精华的部分,绝不过度索取,并且每次采摘后,都会动用那微薄的灵力施展灵植术,悉心滋养茶树,与它进行那种无声的情绪交流。她能“听”到茶树被采摘时细微的“不适”,也能“听”到被灵力滋养后的“愉悦”和努力生长的“蓬勃”。
这种与植物最深层次的沟通,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充实。比起在办公室里面对冷冰冰的屏幕和数据,这种付出即有回馈、并能直接感知到的生命成长,更让她这颗INFp的心灵得到满足。
她将晒好的茶叶装进从镇上买来的密封罐里,只留了少许放在桌上,用于自己每日品饮。即便只是偶尔泡上一杯,那逸散的茶香也似乎越来越浓郁,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不仅萦绕老屋,甚至开始丝丝缕缕地飘散到院外的山林之中。
然后,那位小客人,便再次不请自来。
那是一个午后,白梨正坐在门口石凳上,对照着外婆的《茶与山月录》,研究里面一种古老的“摇青”手法,试图改进自己的制茶工艺。
窸窸窣窣……
熟悉的轻响从屋檐传来。
她抬头,果然又看到了那只小松鼠。它似乎比前几天胆子大了些,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蹲在屋檐边缘,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旁边小木几上的那个粗陶茶叶罐。
罐子没有完全盖紧,一丝缕极淡的茶香正从缝隙中飘出。
白梨觉得有趣,故意装作没看见它,低下头继续看书,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那小东西的动静。
小松鼠显得焦躁不安,小爪子挠了挠屋檐,又伸长了脖子嗅啊嗅,似乎在经历巨大的内心挣扎。终于,对灵气的本能渴望战胜了恐惧,它沿着墙壁灵巧地爬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
它警惕地看了看白梨,见她似乎毫无察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那个茶叶罐!
“咚!”一声闷响。
罐子比它想象中沉,它没能叼走,反而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撞在了罐子上,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小脑袋晃啊晃,眼睛里都快转起蚊香圈了。
“噗嗤。”白梨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小家伙,也太蠢萌了。
听到笑声,小松鼠瞬间惊醒,吓得浑身毛发炸起,呲溜一下就想跑。
“欸,别怕别怕。”白梨连忙放柔声音,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叶罐,从里面取出一片完整的、香气最为浓郁的茶叶,轻轻放在窗台它刚才坐过的地方,“给你,本来就是想给你的。”
小松鼠逃跑的动作顿住了,扭过头,疑惑地看着那片茶叶,又看看白梨。它似乎能感受到白梨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温和的、毫无恶意的气息,尤其是那股与茶叶同源、却更加纯净自然的灵植亲和力,让它本能地觉得亲近。
犹豫再三,它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回来,小鼻子翕动着,最终忍不住,飞快地叼起那片茶叶,却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就蹲在窗台上,两只前爪捧着茶叶,“咔嚓咔嚓”地小口啃食起来。
那模样,享受极了,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蓬松的尾巴满足地小幅度摇晃着。
白梨的心简直要被萌化了。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它吃。
一片茶叶吃完,小松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再次抬头看向白梨,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很多,多了几分期待和讨好。
“贪吃鬼。”白梨笑着,又给了它一片,“没了哦,一天只能吃一片,吃多了小心睡不着觉。”她下意识地把它当成了能听懂人话的小伙伴。
小松鼠自然听不懂,但得到了第二片茶叶,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这才心满意足地叼着,“嗖”地一下窜上屋檐,消失不见。
自此之后,这只小松鼠便成了老茶的常客。
几乎每天午后,它都会准时出现,有时在窗台,有时在院子的石凳上,有时甚至胆大地跳到门槛边。白梨总会给它准备一小片灵茶叶。作为回报,小松鼠有时会叼来一些它认为的“宝贝”放在窗台上——一颗光滑的鹅卵石、一枚漂亮的羽毛、一颗不知名的野果,甚至有一次,是一块亮晶晶的、阳光照射下会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碎玻璃。
白梨每次都笑着收下这些“礼物”,珍重地放在窗台一角。
一来二去,一人一松鼠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友谊。白梨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松子”。每次她唤“松子”,那小松鼠无论在哪,都会支棱起耳朵,或者探头探脑地出现。
松子的到来,给这片寂静的山野和孤独的老屋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乐趣。白梨对着它说话,给它讲以前在公司的烦心事,讲修仙界的奇闻异事,虽然它多半只是歪着头,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偶尔“吱”一声作为回应,但她却觉得格外放松。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松子似乎特别聪明,灵性十足。吃了几天灵茶叶后,它的皮毛越发光滑油亮,眼神也更加灵动,动作愈发敏捷,甚至有时候,白梨能隐约感受到它极其微弱的、欢喜又依赖的情绪波动。
这灵茶,对动物也大有裨益?
这天傍晚,白梨正在厨房尝试用新买的铁锅炒制一小批新采摘的茶叶,松子照例蹲在窗台上等着它的“每日一片”。
突然,山风势头一转,将锅中升腾起的、比往日浓郁十倍的炒茶香气,猛地吹出了院子,飘向更远的山林。
松子猛地竖起耳朵,小鼻子疯狂抽动,显得异常兴奋。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略显尖锐急促的鸟鸣和某种野兽的低吼,似乎也被这异香所惊动。
白梨心里“咯噔”一下。
茶香……太浓了,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的东西?
她立刻盖上锅盖,减小火势,试图收敛香气。
窗台上的松子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它不再等待茶叶,而是突然朝着山林的方向尖锐地“吱吱”叫了几声,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叫完之后,它回头看了白梨一眼,那眼神竟让白梨读出了一种“别怕,有我”的古怪意味?随即它转身,蓬松的尾巴高高竖起,如同一面旗帜,飞快地窜下窗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暮色笼罩的树林里。
白梨有些担忧地走到门口,望向松子消失的方向和远处渐渐平息下来的山林动静。
是松子帮她把其他被香气吸引来的生物赶走了吗?
她不太确定,但心里却暖暖的。
夜色渐深,炒好的茶叶被她小心收好。她坐在屋里,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心里盘算着:这灵茶效果太好,香气又如此霸道,以后制作时必须更加小心,或者……得想办法布点什么遮掩一下?可她这点微末修为,能做什么呢?
正想着,窗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松子回来了!
它看起来有点累,皮毛沾了些夜露,但精神很好,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它嘴里没有叼着任何“礼物”,而是跳进屋里,直接跑到白梨脚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依赖地蹭了蹭她的裤脚。
然后,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这么蜷缩在她鞋面上,闭上眼睛,仿佛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最舒适的港湾,很快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鼾声。
它选择了留下。
白梨怔怔地看着脚下这个小毛团,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在这荒山野岭,在这段充满未知的新生里,她似乎……收获了第一个伙伴。
尽管它只是一只小松鼠。
她小心翼翼地弯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松子温暖柔软的后背,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
灯火如豆,茶香未散,一室安宁。窗外的山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不再带来远方的骚动,只余下树叶的沙沙细语,仿佛在轻声附和。
茶香引来的,不一定是麻烦,或许,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毛茸茸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