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闲适与盈余仿佛还在昨日,夏日的骤雨便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宣告了季节的转换。
入了六月,天就像漏了底。不再是春雨的缠绵,而是夏季特有的、狂暴激烈的雷阵雨,一下就是两三天不停歇。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茶树叶上,噼啪作响,汇聚成浑浊的溪流,顺着山势肆意奔淌。
白梨的老屋地势尚可,但她也不敢怠慢,仔细检查了屋顶和排水沟,确保仙田入口处做了额外的防水。滴灌系统暂时关闭了,茶园里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饱和,一脚下去能带起半斤泥。茶树们倒是喝足了水,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青翠,但白梨能“听”到它们根系传来的些许“闷胀”不适感——水太多了,也需要呼吸。
团团最讨厌这种天气,只能蔫蔫地趴在屋里干燥的角落,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翡翠金的瞳孔里写满了无聊。松子则抱着白梨买给它的坚果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
雨势在第三天达到顶峰。天色暗得如同傍晚,雷声在群山间滚动,闪电不时撕裂昏暗的天幕。收音机里、手机推送中,不断重复着暴雨红色预警和地质灾害气象风险预警的信息。
白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想起外婆手札里提到过,茶园后山那条深壑,本地人叫“蛤蟆沟”,土质疏松,每逢特大暴雨,极易发生滑坡塌方。
下午三四点钟,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仿佛在酝酿着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闷如同巨兽低吼的声响,从后山方向传来,夹杂着树木断裂的咔嚓声!
不是雷声!是山体滑动的声音!
白梨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套上雨衣雨鞋,抓起强光手电就冲了出去。团团也警觉地竖起耳朵,跟在她脚边。
她绕过老屋,沿着泥泞的小路向后山爬去。越靠近蛤蟆沟,那沉闷的轰鸣声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
当她气喘吁吁地爬上一个能俯瞰蛤蟆沟对面情况的高坡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凉!
只见蛤蟆沟靠近邻村的那一侧,整整一面山坡,如同被巨斧劈开,垮塌了下去! 大量的泥土、石块、连同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形成一股巨大的泥石流,如同褐色的瀑布,瞬间吞噬了山下那片平坦的、原本种满了绿油油水稻的田地!
两百亩! 放眼望去,原本整齐的田埂、青翠的稻苗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尚未完全平息的泥石滩!浑浊的黄水在泥滩上横流,几根断裂的稻秆可怜地露在外面,预示着彻底的绝收。
沟壑对面,邻村王家坳的村民已经闻讯赶来,聚集在安全地带。男人女人的哭喊声、叫骂声、孩子受惊的啼哭声,混杂着雨声和泥石流偶尔滑落的簌簌声,撕扯着人的耳膜。
“我的稻子啊!全完了!”
“老天爷啊!这可是我们一年的口粮啊!”
“房子!差点就砸到房子了!”
“怎么办啊!今年吃什么啊!”
王家坳的村支书,一个五十多岁的黑瘦汉子,捶胸顿足,看着那片被泥石掩埋的命根子田,眼睛赤红,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完了!全完了!今年全村的口粮都没了! 这蛤蟆沟……这蛤蟆沟真是害死人啊!”
白梨站在山坡上,雨水顺着雨帽边缘流进脖子里,冰冷刺骨。她看着对面那片刚刚发生的灾难现场,看着那些痛不欲生的村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茶园这边,因着地势和植被保护,暂时无恙。但一沟之隔的邻村,却遭受了灭顶之灾。两百亩水稻,对于这些依靠土地吃饭的村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一种无力感和沉重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大自然的暴怒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那道闪电胎记。仙田……灵泉……她的那点微末能力,在这种规模的天灾面前,又能做些什么呢?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仿佛在为这场惨剧落泪。
白梨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