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的月光浸着霜气,泼在中军帐顶的毡布上,像撒了层细盐。
宁无尘立在帐口,望着巡逻士兵的剪影在月光里移动——
玄铁甲片反射的微光,是他守了五年的安稳。
指尖摩挲着腰间玄铁剑,剑鞘上的刻痕被磨得发亮,那是当年谢家旧部帮他刻的“守”字,此刻硌得掌心发暖。
他还在盘算:
东线降兵的安置棚要加层毡布,雪国战俘的甄别册得让林卫国再核一遍,边民的冬麦种要催林月萱尽快分发,却不知郢都来的那道圣旨,正裹着杀机,在晨雾里往北凉赶。
天刚蒙蒙亮,帅帐外的硝烟混着晨雾,凝成淡灰纱幕,粘在士兵的睫毛上,一眨就掉成水珠子。
清理战场的将士歪在柴火旁打盹,甲缝里的血痂冻得发硬,可帅帐前的空气却比北境寒雪还凝——
那道鎏金圣旨躺在案上,明黄绫缎绣着的龙纹,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连帐外的风都绕着帐门走,不敢掀动半分。
宁无尘换了身素色劲装,玄色腰带束得利落,腰侧剑鞘的冷光透过衣料渗出来,倒比铠甲更添几分坦荡。
他望着陆云许紧锁的眉头,指尖无意识地蹭着剑鞘上的“守”字,语气平得像在说“今日米粥熬得稠些”,每个字却重得砸在帐内青砖上:
“我走后,北凉军政全交你。”
陆云许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按住。
宁无尘掰着手指,指节泛白,像在数北境的山岗:
“外事找燕翎他们商议,别独断。燕无歇身法快,脑子活,东线燕云降兵交给他——那些人刚败,容易被挑唆,让他带着轻骑多巡营,见着嚼舌根的就拎出来,别动手,让他们看着北凉的粮囤,知道跟着咱们有饭吃。”
“秦红缨熟南线的林子,青帝山残部没彻底清干净,让她带着游击小队盯着,别追太深,守住鹰嘴崖就行——那地方是灵矿脉入口,不能丢。”
他顿了顿,想起林卫国守粮道的狠劲,嘴角弯了弯。
“林卫国沉稳,北线雪国战俘的甄别、边境的冰墙布防,都交他。他练枪的手稳,不会错判一个好人,也不会漏过一个奸细。”
提到燕翎,他语气多了几分郑重:
“燕翎的性子烈,却比谁都护着弟兄。要是没你,她就是下任军主——《破军剑诀》的协同阵,你们早练得比我熟,遇事多喊她,别拘着男女之别,北境的命,比规矩金贵。”
“内事不决就问林月萱。”
说到这个名字,他指尖顿了下,摩挲剑鞘的动作轻了些。
“她心细,比我会算。粮草调度、伤员的草药分配、边民的安置棚,都让她牵头。秦军留下的粮草,先分下去——优先给阵亡将士的家眷,再给边民,咱们的兵少吃一顿没事,不能让百姓饿肚子。”
他抬手抹了把脸,像是拂去不存在的霜气:
“霜降前,过冬的棉衣必须赶出来。让林月萱联合地方坞堡的绣娘,布料不够就把秦军的旧甲拆了,里子填上年的羊毛——咱们守北境,守的就是这些人,别让他们在咱们身后受冻。”
帐外的晨雾渐渐散了,第一缕阳光落在案上的圣旨上,明黄的光刺得人眯眼。
宁无尘却没看那道圣旨,目光穿过帐门,落在远处操练的士兵身上——
玄铁枪的金光在晨光里亮起来,像他守了五年的北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