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算计,比星陨湖底最深的寒潭还要阴狠。
它没扯着嗓子宣战,也没动用法力掀翻湖心岛,只化作一缕缕细得像发丝的“低语”,钻空子似的潜入族人识海——
对那些把“监管”刻进魂里的老人,它半个字都不吐,连星痕都不会惊动;
可撞见心性不稳的后辈,就黏在耳后不肯走,像附在皮肉上的虫,把他们对使命的那点动摇,啃得越来越大。
“它说万灵该像野树似的乱长,旱死涝死都是‘天定的命’。”
璃的指尖攥得发紧,星辉抖得像风中残烛。
“说我们举着星算盘强行校准,是把‘自然’捆成了奴隶;它还说,星陨湖人不该守着破算盘过日子,该借它的力,坐上天地的主位——想吃稻子就让稻子熟,想让山塌就让山塌。”
那些话不是吼出来的,是软乎乎的,像阿娘哄孩子的糖,却能把人心底的贪念勾出来,胀得像吹大的泡。
分歧的种子,落在猜忌的泥里,没几天就发了芽。
族里渐渐分了两拨人:
老族长领头的,星痕始终是湛蓝色,像星陨湖的水,亮得稳,他们总说“使命是大能给的,就算对手是天道,也不能退”;
另一拨被低语缠上的,星痕慢慢染了暗金——
那是天道力的颜色,他们聚在角落嘀咕,说老族长是“老糊涂了,守着死规矩不放”。
矛盾在南方大旱第三年,彻底炸了。
那年南方的土裂得能塞进拳头,草根挖光了,树皮剥净了,百姓把观音土磨成粉煮着吃,土块咽下去刮得喉咙疼,却填不饱肚子。
有次我跟着送粮队去,看见个瘦得只剩皮的孩子,攥着块石头当馒头啃,哭声细得像猫叫,在百里外都能刺得人心疼。
老族长站在了望塔上,望着南方的烟柱——
那是百姓烧柴取暖的火,稀得快灭了,他当场就红了眼,拍着星算盘说“引天河之水,救活人”。
可他刚抬手,指尖的星纹刚亮起来,一群人就从偏殿冲出来,拦在算盘前,为首的就是晦。
“她那时……”
璃的声音突然哽了,眼尾泛着红,指尖的星辉暗了半截。
“还是族里最灵的后辈,星纹力纯得能映出人影。我和她一起在星陨湖边拾星砂,她总把最亮的那颗塞给我;一起听族长讲大能的故事,她握着我的手说‘璃,我们要做最公的星使,让所有生灵都能吃饱饭’。”
可那天的晦,穿了件染着暗金的法袍,站在干裂的土地上,脚边的草都枯成了灰。
“这是天道的‘自然选择’。”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半分往日的软。
“弱者该被淘汰,强者才能活,我们不该违逆天道。”
老族长气得浑身发抖,指节抠进掌心,渗出血来,吼她“难道要看着百姓死光吗”?
晦只是摇头,眼底的暗金星痕越来越亮:
“为了天道‘进化’,牺牲是该的。”
争论变成了打杀。族长带着我们退守湖心岛核心,用星纹布了结界,结界外是晦他们的喊杀声;
他们占了外围,自称“辅天派”,说要“帮天道做事”,我们叫“凌天派”,誓要把天道掰回正途。
那场内战打了三年,湖水被血染红了,飘着断剑和碎衣,曾经一起练剑的伙伴,见面就往死里砍。
最惨的是刚出生的婴孩,接生婆一看星痕颜色,就知道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有的刚落地,就被抱走扔在岛上,哭着哭着没了声。
“我们赢了表面——把他们赶出了湖心岛。”
璃的眸子里泛起水光,落在湖面上,碎成一片。
“却输得底朝天,族里的力量折了七成,能握剑的少年郎,十剩其三。而天道,就躲在云层后面看,等我们两败俱伤,它好出来捡便宜。”
内战结束后,老族长咳着血,知道星算盘迟早会被天道抢。
他选了个星陨之夜——
那天的星砂落得特别密,像下了场银雨,他把算盘拆成三块核心碎片。
“一块我藏在星核深处,里面有族里的秘术,能压天道的力。”
“一块给了最信得过的长老,让他带着找‘能扛使命、不被蛊惑的人’,只是后来长老失去了联系。”
“最后一块……”
璃的声音沉了下去。
“族长本想毁了,可碎片和天道同源,一毁就会崩了天道,连累万灵,只能封在归墟港的深海下,用海压着,我已经让晦去取了,希望她可以成功。”
陆云许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握紧,掌心的碎片烫得惊人,淡蓝微光映着他的蓝眸,里面有震惊,更有了然——
他终于明白,自己握着的不是块普通的碎片,是星陨湖一族用鲜血和信念,守住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