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天曾是仙道正统的核心腹地,如今却立起一座前所未有的新城。
朱红府门巍峨矗立,门环是青铜铸就的玄鸟造型,叩之有声,沉厚如钟;
门楣上“新城主府”四个大字铁划银钩,带着破空之势,下方却刻着八个惊世骇俗的篆字——
“天道已死,众生平等”。
墨迹如血,不是刻意渲染的红,倒像是从骨血里渗出来的决绝,落款处没有名号,只烙着一枚玄鸟展翅的印记,羽翼纹路清晰,透着不屈的锋芒。
这座城的主人,是个让仙、人、妖三界都忌惮的存在——
半妖枭。
没人知道他的全名,只流传着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他是人类修士与玄鸟妖女的后代,半妖的身份让他生来就遭唾弃。
幼时被仙道宗门掳走,硬生生挖去妖骨,扔入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
可他凭着一股狠劲,啃食妖兽精血,吸纳天地戾气,竟从尸山血海里活了下来,一身修为带着浴火重生的暴戾。
后来蓝眸少年封天,建立新秩序,他便带着一群同样被排挤的半妖与小妖,以雷霆手段夺下这座废弃仙城,硬生生在仙道腹地撕开一片属于异类的天地。
白日里,他是人人敬畏的铁腕城主。
有仙门长老带着弟子前来施压,站在府门前厉声呵斥,说他“妖性难驯,玷污仙道圣地”。
话音未落,枭已提着还在滴血的妖刀站在府门之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脖颈处半片泛着冷光的鳞甲——
那是妖骨被挖后留下的印记,狰狞却又透着不屈。
“旧天道把半妖当刍狗,新规矩由我来定。”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
“城里不分仙妖人鬼,只论善恶。再敢提‘玷污’二字,这刀可不认什么仙门身份。”
长老们望着城墙上排列整齐的半妖卫兵,个个眼神坚毅,气息凛冽,知道硬闯讨不到好处,终是悻悻离去,只留下几句放狠话的余音。
可每到夜半,新城主府的寂静就会被一首童谣打破。
银月爬上中天,清辉洒在府内最高的箭楼顶端,那里便会传来低沉的哼唱:
“月光光,照四方,照得穷汉穿衣裳,照得妖儿入暖房……”
调子古老质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城主白天的狠厉判若两人。
有巡逻的卫兵私下说,曾远远看见枭主站在箭楼顶端,玄鸟翼羽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却又带着一丝柔和;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块磨损严重的木牌,那木牌边角都被摸得光滑,眼尾沾着罕见的湿意,像是在对着什么人倾诉。
陆云许途经上三天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刚踏入新城地界,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牵引——
那气息混杂着玄鸟妖特有的凛冽,又藏着人类修士的坚毅,还有一丝他再熟悉不过的、历经磨难却未改的赤诚。
循着气息来到城主府外,他没有惊扰任何人,蓝眸穿透沉沉夜色,将箭楼上的身影看得分明。
半妖枭的身形挺拔如松,玄鸟翼羽微微收拢,那模样,与当初北凉铁狱里他传功法时、后来替古天阳挡下雷劫时的身影,渐渐重叠,分毫未改的是那份藏在狠厉下的坚守。
“月光光,照四方,照得不公都退场……”
童谣唱到最后一句,调子陡然加重,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懑与期许。
半妖枭猛地攥紧手中的木牌,指节泛白,翼羽上的寒光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
陆云许清晰感知到他体内翻涌的力量——
既有半妖被压迫多年的愤懑,又有守护同类的担当,更有对“平等”二字近乎偏执的坚守,这份执念,纯粹得令人动容。
他没有现身,只是缓缓抬手,凝出一缕纯净的天道本源。
那本源化作月光的模样,清辉流转,悄无声息飘向箭楼。
当那缕本源融入半妖枭体内时,他浑身一震,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多年来因妖骨被挖留下的隐痛,竟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体内原本相互抵触的妖力与灵力,首次达成了完美的融合,流转自如,没有了半分滞涩。
他疑惑地望向夜空,只看到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际,清辉遍洒,仿佛刚才的暖流只是月光的馈赠,来得悄无声息。
次日清晨,新城就传出了轰动的消息:
城主枭当众废除了沿用已久的“半妖需缴纳双倍赋税”的旧规,还在城中心建起一座“众生堂”,专门接纳那些被各族排挤的异类,管吃管住,还会传授生存技能。
府门那八个篆字旁,又多了一行小字,字迹温润却坚定:
“月光所及,皆为故土”。
没人知道这变化的缘由,只有半妖枭独处时,会摩挲着那块磨损的木牌,对着明月轻声自语:
“不知是哪位前辈暗中相助,这份恩情,枭记着。”
陆云许站在城外的山岗上,望着新城中往来的身影——
仙族修士与妖族商贩并肩而行,半妖孩童在巷口嬉戏打闹,没有排挤,没有歧视,只有安稳的烟火气。
他嘴角泛起一抹释然的浅笑。他认得,半妖枭手中的木牌,正是当年夜枭与古天阳在草原上共用的信物,刻着彼此的羁绊。
如今,它承载着新的使命,在这上三天的仙道腹地,续写着“平等”的篇章。
陆云许转身离去,身后箭楼传来的童谣声仿佛还在风中回荡,带着质朴的期许,与星陨湖那缕空灵的琴音遥遥相应,一刚一柔,共同谱写着新世界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