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督军府内
省府高官、日本顾问、本地商会头面人物穿梭其间,言笑晏晏。吉林督军鲍贵卿端着酒杯,面带微笑,与几位商界耆老低声交谈。
“督军,”一位身材微胖、穿着绸缎马褂的商会副会长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怎么听说,最近哈尔滨周边,有个叫什么福康县的地方……不太平,总出事啊?”
鲍贵卿眼皮都没抬,轻轻晃着杯中红酒:“哦?哈尔滨福康县?穷乡僻壤的,能出什么大事?”
旁边一位瘦高个,戴着金丝眼镜的银行经理立刻接话,语气夸张:“贵卿兄!你是没亲眼看见!那福康县的保安团,好家伙!那军容,那装备,比咱们不少奉军正规军还亮堂!清一色的快枪,我上次路过,远远瞧着,轻重机枪,掷弹筒迫击炮,要啥有啥!”
“是嘛?”鲍贵卿这才似乎提起点兴趣,看向那人,“怎么个亮堂法?一个县保安团,还能翻天了不成?”
“嗨!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胖会长摆摆手,又压低嗓音,带着几分神秘和鄙夷,“听说那保安司令姓常,原来是从任家镇发家的,为了筹饷,把任家镇的任家祖坟都给扒了个底朝天!后来估计是挖上了瘾,手笔越来越大,好像还倒了个大斗!肯定得了不少钱,不然哪来钱养这些兵!”
另一名与姜家有生意往来的商人立刻愤愤插嘴:“可不是么!那福康县的姜家,本来和我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可不知怎么的,最近一个月,突然就音讯全无了!我派人去福康县打听,你猜怎么着?当地人都支支吾吾,说什么姜家遭了僵尸袭击,满门都被僵尸祸害了!放他娘的狗臭屁!什么狗屁僵尸袭击!我派去的心腹偷偷回禀,说那姜家大院,根本就是被炮火给犁平的!墙倒屋塌,炮弹打过的痕迹再明显不过!”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常威“兵锋强盛”、“盗墓掘坟”、“疑似炮轰姜家、谋财害命”的种种行径,清晰地勾勒出来,摆在了鲍贵卿面前。
鲍贵卿听着,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逐渐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他呵呵一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是些道听途说,做不得准。不过,若真有这等害群之马,扰乱地方,我鲍贵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诸位放心,喝酒,喝酒。”
——
此时常威的部队还在福康县埋头苦练,虽然得到了姜家那笔惊人的财富后并未再次大规模扩张,但精良的装备和日复一日的实战化演练,还是让这支队伍的杀气越来越浓。某种急剧的变化,就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终究引起了不远处大人物的注意。
这天,常威收到了来自吉林的一份烫金请柬——落款是鲍贵卿。
“鲍贵卿?”常威捏着请柬,眉头微皱,“这老狐狸,这个时候给我发请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鸿门宴”,毕竟姜家满门覆灭、巨额黄金的消息,不可能完全瞒住。难道鲍家嗅到了什么,想分一杯羹?或者,是因为自己这支力量在福康县的崛起,引起了这位吉林督军的警惕?
彼时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军防权柄,实际皆是落在鲍家一把抓!自己这个小县城保安司令名义上其实也受鲍家节制。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前世关于鲍贵卿的信息网络,不由得玩味一笑:
“这鲍贵卿,可是张作霖的‘铁杆盟友’啊!”常威心里吐槽了一句。
两人是同乡死党,都是海城人,穿开裆裤时就认识,鲍家还接济过老张家,这关系铁得跟一个娘胎出来似的。
而且还是儿女亲家,张作霖那个大女儿张首芳,就是被老张用来个鲍家牢牢“绑定”的王牌!1915年张作霖和把兄弟冯德麟争当省长督军,冯德麟落选,气得冯直接调了五营步炮兵进驻省城,差点没直接打起来!
冯德麟与张作霖争夺“奉天督军”时,两人手里各握一个正规陆军师:张作霖是陆军第二十七师师长冯德麟则陆军第二十八师师长,两师兵力、装备相当,但驻地不同。27师驻省城,28师驻广宁,谁也不服谁,属于是“一山二虎”的对峙局面。
而当时当家做主的还是袁世凯。出现这样的局面也只不过是袁世凯通过一系列手段集中权力,分化地方的政治手腕,所谓一桃杀三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作为北洋政府的最高统治者,他的本意就是削弱地方军阀的势力,将权力回归中央。
偏偏张作霖和冯德麟都在抢着当上奉天督军省长这块肥肉诱饵,都在极力争取袁世凯及其北洋政府的认可与支持,坐上这督军省长的位置!
张守芳嫁给了鲍贵卿的儿子鲍毓麟。这属于顶级政治联姻,鲍贵卿当时是北京讲武堂堂长,门生故旧无数!这在当来说,等于平白给张作霖添加了两个师的助力!其作用不可谓不大!
因此,如今鲍家在奉系里的地位,那真是“皇亲国戚”级别的政治盟友。
别看鲍贵卿最早跟段祺瑞混过,但自从1917年起就被张作霖一手推上了黑龙江督军的宝座,后来又是吉林督军,一人监管两省督军,妥妥的封疆大吏。张作霖帮他铲平道路,他帮张作霖稳固东北,两人是互相插台子、互为后背的关系。
“这么个重量级人物,手下兵马可也不是吃素的。”常威继续在脑中“调阅资料”,盘点着1921年鲍贵卿在哈尔滨的基本盘:
光是在哈尔滨的“鲍家军”布局,就有城里双雄:
·道外大哥陶祥贵:吉林混成第3旅旅长,兼任中东铁路警备司令,手下六个营,守着道外和铁路东线,是明面上的哈尔滨治安老大。
·道里大佬刘彦英:第19混成旅第1团团长,管着道里和哈长铁路西线,三个营的兵力,跟陶祥贵形成犄角之势。这支部队最早是鲍贵卿亲自带的,属于亲军中的亲军。
还有江北炮哥:黑龙江炮兵第3营,就驻扎在松花江北岸的太阳岛。别看只是一个营,大炮架在江北,炮口对着市区,谁不老实就能给谁剃个头,属于鲍贵卿最具威慑性的武装力量。
吉林还有私人公署卫队团,团长高凤城。这支千把人装备精良的部队,就守在鲍贵卿的行辕旁边,是真正的“鲍家近卫军”,战斗力最强,对鲍家也最忠诚。
“好家伙,”常威心想,“陶祥贵、刘彦英、江北炮营,再加上卫队团,这哈尔滨简直就是鲍贵卿用军队棋子精心布置的一盘棋!我这点家当,在福康县还算个地头蛇,放到他面前,恐怕还不够塞牙缝的。”
这请柬,分量不轻啊。去,还是不去?去了可能是龙潭虎穴;不去,那就是直接打脸鲍贵卿,等于变相宣告反叛独立,恐怕立刻就要面临“鲍家军”的讨伐。
常威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操练的士兵,眼神逐渐变得锐利:“鸿门宴?我常威倒是想看看,你这宴席上的刀,够不够快!正好,也去会一会这位张大帅的‘黄金搭档’!”
他对门外喊道:“备车!去哈尔滨!另外,让王雷他们带人回来,换上便装,分批进城!咱们也去这虎穴龙潭里,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