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山海关通讯室】
夜已深,山海关守备旅司令部通讯室内却灯火通明。常威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纸张边缘都被他攥出了褶皱。电文来自奉天大帅府,措辞简短却分量千钧:
「吉林匪患炽烈,民不聊生。特委任常威为吉林三边剿匪总司令,克日赴任,不得有误。张作霖。」
若是平日,常威必定能嗅出这其中明升暗降、调虎离山的阳谋意味——老张这是要把他调离山海关这个聚宝盆和兵家要地,掐断他的财路和根基。但此刻,这些权谋算计在他心里都激不起太大波澜。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通讯室里来回踱步,目光不时瞥向那台沉默的野战电话,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什么兵权,什么生意,此刻都比不上那通令人心悬的电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能感受到某种共鸣,嘴里喃喃念叨,带着一丝气恼和难以掩饰的期盼:“这小兔崽子……真会挑时候!偏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
【福康县龙府】
就在常威于山海关焦灼等待之时,数百里外的福康县龙府,正经历着一场紧张与喜悦交织的战役。
凌晨两点,惊雷炸响,暴雨如注。龙府内,怀胎十月的米绮莲突然羊水破裂,整座府邸瞬间从沉睡中惊醒,灯火次第亮起,人影憧憧。
常威的旧部沈龙,早已在龙府外守卫多时。他亲率福康县全体保安团弟兄,身着笔挺军装,外披厚重雨衣,在产房外的院落和回廊中挺立警戒,如同最忠诚的哨兵,任凭暴雨冲刷,岿然不动。产房内,由重金聘请的俄国医生主持,助产士、护士穿梭忙碌,进口的氧气瓶、消毒彻底的酒精灯、全套崭新的手术器械一应俱全,医疗标准远超普通医院。
“深呼吸,夫人!用力!”俄国医生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鼓励着。
米绮莲满头大汗,紧紧抓着床单,咬紧牙关配合。
沈龙隔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拳头握得发白,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紧张。
凌晨三点三十分,一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雨幕的曙光,骤然响起!
俄国医生小心翼翼地将清洗干净的婴儿举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用蹩脚却充满喜悦的中文高呼:“boy!是个健康的男孩!七斤六两!”
产房内外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沈龙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旁,抓起话筒拨通电话,声音激动颤抖:“旅座!旅座!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带把的!七斤六两!好一个大胖小子!”
电话铃声刺破寂静,常威几乎是扑过去抓起话筒。当沈龙激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常威脸上的焦躁瞬间被狂喜取代,他猛地仰头,对着天花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子有儿子啦!好大儿!你爹我今天有儿子啦!!!”
那笑声酣畅淋漓。
数小时后,暴雨仍未未歇。山海关火车站台上,却是一片肃杀与离别交织的景象。
常威一身戎装,披着将校呢大衣,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列早已升火待发的专列。在他身后,是封于修、宇将军、雷四喜、佃雄等一众心腹兄弟,人人面带不舍与担忧。
“旅座!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吉林吧!”封于修忍不住上前一步请求。
“是啊旅座,吉林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土匪横行,你身边没几个信得过弟兄不行!”宇将军也附和道。
常威在跳上专列踏板的瞬间,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语气坚定:
“都回去!好好给老子守着山海关!将来用处更大!”他看向参谋长朱二筒,“老朱,接替我驻防的是谁?”
朱二筒立刻回答:“是王兴文,王团长。”
“王兴文……”常威点点头,“老熟人了,打仗有点胆量,就是太楞,容易吃亏。老朱,我走之后,你看好咱们之前盘下的那些淤田,时机合适的时候,想办法平价卖回给老百姓,或者租给他们种,别让地主老财再捡了便宜!”
“旅座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朱二筒郑重承诺。
“呜——!!!”
汽笛长鸣,划破雨幕。专列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沉重的轰鸣。
常威站在车厢门口,向月台上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庄严敬礼。雨水打湿了他的帽檐和肩章,却打不去他眼中锐利的光芒。
车厢里,装载的是一节节覆盖着油布的物资,下面隐约可见火炮的轮廓和弹药箱的棱角——那是他利用最后职权,紧急调集的军火。
望着逐渐远去的山海关城墙,常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老张啊老张,你不让老子带病走,老子带点‘随身装备’和‘剿匪物资’……不过分吧?”
这一点点“随身装备”,足足装满了十八节火车车厢!它们将在吉林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成为常威开拓新局面的最强底气。
专列冒着大雨,义无反顾地驶向吉黑交界那片匪患丛生的莽莽山林,也驶向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