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焚毁的人偶残灰还在纸包里,阿阮的玉佩沾着她的血,还有腕间未凝的血珠——她跪坐在地,用指甲在青砖上划出歪扭的纹路。
九幽引魂阵需要七七四十九道咒文,可她等不得,只能画最简化的版本。
“撕了。”她扯下左眼的纱布,血立刻涌出来,顺着鼻梁滴在阵眼上。
左眼的盲疤在血里泛着青白,像块被泡烂的豆腐。
契约纹路顺着血迹疯长,从手腕爬到脖颈,每爬一寸都像在刮骨:“以残躯为引,可启冥途,然若无罪可审,反噬即至。”
反噬?
她笑出了声,血沫溅在青砖上:“我审自己——沈青梧,前世被推下山崖时恨得咬碎牙,今生逼疯吴氏、引赵德全入冥途时手没软过。可有罪?”
地面突然炸开幽蓝的光,九尺高的审判之门虚影在静室里立起,门内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
前世那个雨夜,她最信任的师兄把她推下悬崖,她摔在碎石上,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师兄腰间的沈氏玉佩;今生在延禧宫,她捏着赵德全的生辰帖逼他撞柱,血溅在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上;还有吴氏被冤魂缠疯那晚,她站在廊下,听着屋内的尖叫,指甲缝里还沾着给冤魂引路的朱砂。
“你行审判,非为私欲,乃偿因果。无罪。”
判音落下的刹那,沈青梧心口的契约纹路突然凝出“阴巡令”三个血字。
她摸着那滚烫的纹路,左眼虽盲,却能看见虚空中浮着半透明的阴兵——地府承了她的功,许她召阴兵虚影,行非常之判。
“沈才人好雅兴。”
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阴兵虚影散作青烟。
萧玄策站在门口,玄色龙袍上沾着雪,眉峰压得极低。
他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羊角灯,暖黄的光映在静室的幽蓝阵纹上,像两团掐架的火。
沈青梧没动,任血顺着下巴滴在素色裙上。
她单眼望着萧玄策,声音像从地底滤过:“陛下是来查我私设神坛,还是来看鬼从香中来?”
萧玄策的目光扫过地面的阵纹,扫过她脸上的血,最后落在她心口的“阴巡令”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龙靴碾过地上的血滴:“你又要做什么?”
“您赐我白烛,是想借我的命镇后宫的煞。”沈青梧撑着案几起身,血顺着指尖滴在萧玄策的龙袍上,“可您有没有想过?鬼来了,第一个要拿的,是您身边的人。”她抬手,指尖点在自己心口的契约纹路上,“我的命,不拿来换别人的运,也不拿来换您的太平。”
静室里的烛火突然灭了。
小太监捧着的羊角灯在发抖,把萧玄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扭曲的鬼脸。
他盯着沈青梧的右眼,那眼里有火,有血,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胡道人未死。”
就在萧玄策转身要走时,沈青梧的声音像根针,精准扎进他后颈。
帝王的脚步顿住,脊背绷得像弦:“你说什么?”
“他还在宫里。”沈青梧扯了扯嘴角,血珠顺着笑纹裂开,“您的生辰,才是所有‘相冲者’的根源。他要的不是九条命,是——”她没说完,袖中突然传来阴玉符成型的震颤。
萧玄策没再问。
他转身时龙袍带起一阵风,吹得静室的窗纸哗哗响。
小太监捧着灯跟出去,门“吱呀”一声合上,把月光挡在外面。
沈青梧靠着案几滑坐在地,心口的“阴巡令”还在发烫。
她摸出袖中的阴玉符,符上“胡道人”三个字泛着幽蓝。
窗外传来更漏声,已是子时三刻。
“墨兰。”她唤了一声。
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墨兰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眼眶还红着。
她看见地上的血,看见沈青梧脸上的纱布,脚步顿了顿,又快步过来:“才人,奴才给您上药——”
“把端妃焚毁的人偶残灰收起来。”沈青梧打断她,将阴玉符塞进她手心,“明日寅时,去御花园的井边。”
墨兰捏着阴玉符,感觉掌心像被烫了一下。
她抬头看沈青梧,正撞进那双染血的右眼。
那里没有往日的冷,倒像有团火,烧得她喉咙发紧。
“是。”她应了,声音比以往更轻,却更稳。
静室的白烛彻底燃尽,黑暗里,沈青梧摸出最后半块阴玉片。
阿阮的残念已经散了,玉面映着她的影子,右眼的光却比月光更亮——她知道,这宫里的因果,才刚翻到第一页。
沈青梧是被眉心那股灼痛惊醒的。
她撑着木榻坐起时,额角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左脸的纱布。
左眼盲了快七日,可那片黑暗里总像有细针在扎——是契约纹路在提醒她,阳寿的沙漏又漏下了一把。
\"才人?\"
墨兰端着药碗的手在门框上碰出轻响。
这宫女晨起时眼眶还红着,此刻却把药碗捧得极稳,青瓷边沿沾着几点未擦净的药渍,像是连夜擦了三遍。
沈青梧盯着那碗黑褐色的药汁,喉间泛起苦意。
这是太医院开的\"续命汤\",补不了阳寿,只够吊住最后一口气。
她抬了抬下巴:\"去把端妃焚毁的人偶残灰收来。\"
墨兰的手指在药碗沿上顿了顿,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昨夜奴才去烧衣局,看管的老太监说...端妃娘娘的东西烧得彻底,只剩半块焦木。\"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递过来时指尖微蜷,\"奴才用银镊子夹的,没碰着灰。\"
沈青梧接过油纸包,焦木的腥气混着血锈味钻进来。
她摸出袖中阴玉符,符面\"胡道人\"三字泛着幽蓝,是昨夜用阿阮残念凝成的。\"寅时三刻,去御花园西井。\"她把焦木灰和阴玉符一起塞进墨兰手心,\"把灰撒进井里,再取三盏白瓷灯,灯油掺半盏井水。\"
墨兰的掌心被阴玉符灼得发红,却攥得更紧了:\"那灯...要放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