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四角。\"沈青梧扯了扯嘴角,右眼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灯底刻'癸亥生人',灯油里...加我半盏血。\"
墨兰的瞳孔骤缩。
她望着沈青梧抬手咬破指尖,血珠坠进琉璃盏的灯油里,在油面荡开细小的红纹。\"才人!\"她扑过去要拦,却被沈青梧用染血的指尖点住手腕——那力道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她整个人定在原地。
\"他要的是阳寿。\"沈青梧的声音像浸在冰里,\"我给他送份厚礼。\"
墨兰看着她将三盏灯摆好时,才发现所谓\"四角\"其实是按北斗七星的偏位摆的。
最暗的那盏对着窗缝,最亮的那盏压在她榻脚。
灯芯点燃的刹那,原本昏黄的火光突然颤了颤,像被谁吹了口气。
\"出去。\"沈青梧躺回榻上,\"子时前别回来。\"
墨兰退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
她回头,正看见沈青梧摸出半块阴玉片——那是阿阮的残念,昨夜就该散了的。
可此刻玉面映着烛火,竟在沈青梧掌心泛起幽绿的光。
\"砰。\"
门被合上的瞬间,墨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突然想起昨夜静室里的血,想起沈青梧说\"胡道人未死\"时眼里的火——那火不是烧给别人看的,是要把这紫禁城的阴诡都烧成灰。
子时的更漏刚响过,静室的烛火就变了颜色。
沈青梧闭着眼,却能\"看\"见那抹幽绿顺着灯芯往上窜。
灯影在墙上扭曲成蛇形,窗缝里渗进一缕极淡的黑气,像条吐信的蛇,绕着最近的那盏灯转了三圈。
她的指尖在掌心轻轻勾画。
契约纹路从心口漫到指尖,烫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那黑气里裹着的残念太熟悉了——是胡道人常用的\"摄魂引\",用活人的指甲和乌鸦眼睛炼的,带着股腐肉味。
\"贪得无厌。\"沈青梧在心里冷笑。
胡道人替端妃换命时,就该知道这宫里的冤魂都是秤砣,他每多拿一分阳寿,就多一分债。
黑气突然凝住了。
沈青梧能感觉到那缕魂识在试探她的气息——弱,很弱,像风中残烛。
可当那道魂识的指尖要触到她眉心时,她猛然睁眼,右眼的光刺破黑暗:\"阴巡——入梦!\"
掌心符印炸裂的瞬间,三盏灯同时爆出幽绿的火焰。
三道虚影从灯里冲出来:第一个宫女提着断了绳的食盒,第二个攥着碎成两半的羊角灯,第三个插着根断簪——正是端妃宫里那三个被灭口的宫女,她们的怨气早被沈青梧收在灯油里,此刻裹着地府巡使的煞气,直扑胡道人的魂体。
\"啊——!\"
一声尖叫刺破静室的寂静。
沈青梧看见那团半透明的魂体被撞得四分五裂,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她咳出一口血,却笑了——这一撞,够胡道人在现实里吐三升黑血。
冷宫破庙的供桌上,胡道人\"咚\"地栽倒。
他捂着心口,指缝间渗出黑血,魂体被撞碎的疼顺着经脉往骨头里钻。
供桌下的命盘罗\"咔\"地转了个圈,指针直指太极殿方向。
\"地府走狗...\"他颤抖着摸出怀里的黄符,符面\"替命\"二字已经被血浸透,\"难怪端妃的命换不成...原来这女人是来索债的!\"
他踉跄着往庙门走,却在门槛前顿住。
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出一行血字:\"你替人还命,谁替你偿债?\"
血字的墨迹还在往下淌,像滴不完的泪。
胡道人倒退两步,撞翻了供桌上的残香。
香灰簌簌落在他脚边,竟在地面画出个模糊的\"冥\"字。
\"走!\"他扯下腰间的铜铃,用力摇晃,\"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
静室里,沈青梧摸起灯底的残灰。
她用指尖在黄麻纸上勾画,灰末落处,渐渐显出胡道人的轮廓。
契约纹路在她心口发烫,那是阴巡令记下了他的魂印。
\"鬼差不敲活人门。\"她将黄麻纸折成纸人,塞进袖中,\"但你既入冥途...\"
窗外传来更漏声,已是四更。
沈青梧靠在榻上,望着静室四角的灯——灯油快燃尽了,幽绿的火光里,隐约能看见三个宫女的虚影在飘。
她们的怨气散了大半,脸上却有了笑意。
\"墨兰。\"她轻声唤了一句。
门被轻轻推开,墨兰端着药碗站在门口。
这次她的手没抖,药碗里的热气混着血腥味,漫进静室。
沈青梧接过药碗时,触到她掌心的阴玉符——符面\"胡道人\"三字更亮了,像淬了毒的针。
\"他逃不掉。\"沈青梧喝下药汁,苦意漫过喉咙,\"但邪法...从来不止一种。\"
墨兰没说话。
她望着沈青梧右眼的光,突然觉得那光里不只有火,还有更深的东西——像是块被血浸透的玉,越磨越亮。
静室的烛火终于燃尽。
黑暗里,沈青梧摸出袖中新制的阴玉符。
符上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道锁魂的枷。
她知道,胡道人今夜吃了亏,必然要换更狠的手段。
可这宫里的因果,从来都是——
你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静室里的更漏敲过五下时,沈青梧的指尖在檀木案上叩出极轻的节奏。
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她望着案头那枚空药匣,匣身雕着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这是她特意挑的,雕工粗笨,正合老宫妇的手劲。
\"墨兰。\"她唤了一声,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
立在廊下的小宫女立刻掀帘进来,袖中还沾着夜露的潮气。
自前日替她送过阴玉符,这丫头的腰板直了些,连递茶时手腕都稳当许多。
\"去司设局。\"沈青梧将一张写满人名的纸推过去,\"近三日所有出宫的杂役、太医、送葬队伍,姓名、去向、随身物什,一样不落记下来。\"她顿了顿,指腹划过纸角\"朱砂符袋\"四个字,\"尤其留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