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的影子还停在原地，歪着头，像被人硬生生按进地砖里。她没动，只是盯着拱门内的黑暗——那双眼睛又眨了一下，这次更慢，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龙枭的剑已经横在胸前，剑柄上的布条被他攥得发皱。“别往前凑。”他低声道，“它要是想杀我们，刚才那一眼就够下刀了。”
影没说话，手指在袖口轻轻一挑，三枚影梭已夹在指间。她的目光扫过地面，刚才那道指甲划痕还在，但颜色变深了，像是渗了水的墨迹。
千羽灵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一团火苗无声燃起。火焰很稳，没有摇曳，也没有被空气吸走。她眯了眯眼：“这里面……有规则。”
“什么规则？”龙枭问。
“火不乱，风不动，连心跳都得自己管着。”她慢慢向前迈了一步，影子依旧留在原地，直到她第二步落下，那影子才猛地抽搐一下，重新贴回脚底。
三人同时绷紧肌肉。
他们跨过了拱门。
大厅比想象中开阔，穹顶高得看不见尽头，四周墙壁不再是血壳般的红，而是漆黑如墨，表面浮着一层流动的暗纹，像是活物的血管在皮下蠕动。正中央是一座半圆形的高台，由整块黑曜石雕成，台上设有一座王座。
那人就坐在上面。
身形修长，披着一件暗纹长氅，衣摆垂落处，露出的手指确实像枯骨，指尖泛着青灰色，扣在扶手上，一动不动。脸上雾气缭绕，五官模糊，唯有一双赤瞳清晰可见，像两盏悬在空中的血灯。
千羽灵的呼吸顿了一下。
这气息……不对劲。不是单纯的邪气或煞气，而是一种混杂了腐朽与生机的东西，像是死人身上开出了一朵花，还开得挺精神。
“三位远道而来，”那人的声音响起，不高，也不冷，反倒带着点闲聊的语气，“踩着前人的指甲爬进来，不容易啊。”
龙枭冷笑：“你这门脸修得挺别致，地板吃脚印，墙会流血，回头我介绍几个搞装修的给你认识。”
“幽默。”那人微微偏头，赤瞳转向龙枭，“年轻人，死前还能讲笑话，说明你还没明白自己在哪。”
“我在一个装神弄鬼的地方。”龙枭把剑往前递了半寸，“顺便告诉你，我不怕鬼，就怕穷。”
影忽然开口：“你不是这组织的现任高层。”
那人笑了，笑声像砂纸磨铁：“哦？那你当我是什么？”
“你是上一任。”影的声音很平，“或者说，是没死干净的那一任。堕灵使，百年前被逐出宗门，传说已被诛杀。可你现在坐这儿，连衣服都没换过。”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千羽灵却笑了：“难怪我师父提你的时候，总说‘那件旧事’。原来不是死了，是被藏起来了。”
“藏？”那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一道黑色光束凭空凝聚，“我是被请回来的。”
话音未落，光束骤然射出，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
千羽灵反应极快，掌中火焰猛然炸开，形成一道火幕。影在同一瞬间甩出三枚影梭，分别打向光束左侧、右侧和正前方。其中一枚撞上光束前端，轰然爆裂，震波让光束偏移数寸，擦着千羽灵肩头掠过，击中身后石柱。
轰！
石柱炸裂，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龙枭借着爆炸的反冲力跃起，剑光如电，直劈对方眉心。那人连眼皮都没眨，王座前凭空浮现一层黑膜，龙枭的剑撞上去，发出金属交击的刺耳声，硬生生被弹开。
“试完了？”那人收回手，光束消散，“三个小辈，一个用火，一个藏针，一个耍嘴。套路老得能当文物。”
千羽灵落地后立刻拉住龙枭后领往后一拽，低声说：“别硬接，他在测我们。”
“测什么？”龙枭抹了把脸上的灰。
“测我们值不值得他站起来。”
那人坐在王座上，依旧没动，只是赤瞳微敛，像是在评估什么。片刻后，他轻笑一声：“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能坐在这儿，而你们只能站在下面吗？”
“因为你懒得挪屁股？”龙枭反问。
“因为你们走错了路。”那人缓缓道，“从你们踏进这片区域的第一步起，就已经在帮我完成仪式。血已启钥，门已开缝，而你们，不过是最后三块拼图。”
千羽灵心头一跳。
血已启钥……那张纸条？
“所以外面那些陷阱，不是防我们的？”她问。
“是喂我的。”那人坦然承认，“每一道机关被触发，都会吸收一丝闯入者的灵力。你们破解得越多，我恢复得越快。尤其是你——”他目光锁定千羽灵，“你体内有‘双生火种’，每一次催动，都在为我点灯。”
千羽灵脸色变了。
难怪她刚才感觉灵力有些滞涩，原来是被无形抽走了一部分。
“合着我们一路拼命，是在给人打工？”龙枭忍不住骂了句，“这算盘打得比菜市场大妈还响。”
“聪明人活得久。”那人淡淡道，“可惜你们不够聪明。现在，该收工了。”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再度凝聚出一道更粗的黑色光束，比刚才那道足足大了一圈，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地面出现细微裂纹。
千羽灵立刻抬手，双生火焰在掌心旋转，准备硬挡。
影却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等等。”
“怎么？”
“你看他手指。”影声音压得很低，“刚才他是五指张开，现在……少了一根。”
众人定睛一看——那人右手明明五指俱全，但投影在地上的影子，只有四根手指。
而且那影子……正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王座后面缩。
“他在害怕。”影说。
“放屁！”龙枭瞪眼，“这孙子都快把天砸了，还怕我们？”
“怕的不是我们。”影盯着那影子，“是怕他自己控制不住。”
千羽灵忽然明白了：“他在压制什么？这具身体……撑不住他？”
话音未落，那人猛然睁眼，赤瞳爆出血光，黑色光束轰然射出，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影甩出影梭干扰，千羽灵强行催动火焰迎击，龙枭横剑格挡侧面冲击波。
轰——！
三人被震退数步，背靠一根残破石柱，各自嘴角渗血。千羽灵的火焰熄灭了一瞬，又勉强点燃。龙枭的剑刃出现一道细小裂痕。影的右臂无力垂下，显然受了伤。
那人依旧端坐，但胸口起伏了一下，像是喘了口气。
“不错。”他声音略显沙哑，“居然能逼我用到七分力。”
千羽灵抹掉嘴角血迹，低声道：“他确实在压制，每用一次力量，就会消耗更多控制力。刚才那一击，他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那就再逼他一次。”龙枭咬牙，重新握紧剑柄。
“别急。”影忽然抬头，“他在等我们主动进攻。他现在的状态，最适合打防守反击。”
“所以呢？”
“所以我们……”影看向千羽灵，“得让他先出手。”
千羽灵点头，缓缓抬起手，火焰再次燃起，但这一次，火苗很小，像是随时会熄。
那人盯着她，赤瞳微闪。
三息过去，他没动。
六息过去，他依旧没动。
千羽灵的火苗越来越弱，几乎只剩一点火星。
就在她指尖即将熄灭的刹那——
那人突然抬手，黑色光束再次凝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周围空气发出撕裂般的声响。
“终于忍不住了。”影低声说。
千羽灵猛地将手中最后一丝火焰拍向地面，整个人向侧翻滚。龙枭同时跃起，剑光直取对方咽喉。影则在翻滚途中甩出三枚影梭，目标不是人，而是王座下方的黑曜石基座。
黑色光束轰然射出，却在半途突然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竟拐了个弯，击中了大厅侧壁。
轰隆！
整面墙崩塌，露出后面一条幽深通道。
那人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