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垄沟旁,一瓢一瓢地给小苗浇水,这园子是她的念想,每天看看小苗从土里冒芽、长叶、结果,她的心里感觉挺踏实。
“姥姥——姥姥——”栀兰刚回屋吃了一碗粥,就听见了外孙子的喊声。
二女儿慧婕一家三口进了院子。女婿领着四岁的小源,慧婕笑着朝她挥手:“妈,上车,咱去大姐家玩。”
栀兰愣了愣,赶紧回屋拿了件薄外套:“这咋突然要去你姐家,也没提前说一声。”
慧婕拉着她的手往车上塞,外孙搂着她的脖子,软乎乎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姥姥,我要跟你玩!”栀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笑着拍了拍外孙子的后背,把外套搭在腿上。
车子没往大女儿筱媛家的方向开,反倒拐进了儿童公园的大门。栀兰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摩天轮、旋转木马,惊讶地问:“这不是去你姐家的路啊,咋来公园了?”
慧婕笑着说:“妈,咱今天不着急去大姐家,先带您在这儿玩玩。您没坐过碰碰车吧?今天咱试试!”
栀兰看着公园里闹哄哄的孩子,心里有点发怵:“这都是小孩玩的,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能行?”
“咋不行?”女婿把外孙子放下来,拉着栀兰往碰碰车场地走,“您看那边,还有比您岁数大的阿姨在玩呢!”
栀兰顺着二利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握着方向盘,和孙子一起笑着撞向另一辆车。她心里的那点犹豫,渐渐被好奇取代。
女婿去买了票,五块钱一张,栀兰捏着票根,心里嘀咕着“这钱够买两斤鸡蛋了。”慧婕拉着她坐进一辆红色的碰碰车,外孙和二利坐在一辆车里,小手紧紧攥着方向盘。
铃声一响,车子慢慢动了起来,栀兰紧张地握着扶手,看着对面的车朝自己冲过来,忍不住叫出了声。
可当两辆车轻轻撞在一起时,外孙的笑声和慧婕的喊声裹在一起,她也跟着笑起来,甚至试着转动方向盘,朝着女婿开的那辆车撞了过去。
虽说力道不大,可看着女婿故意“投降”的模样,她的眼角都笑出了皱纹。
从碰碰车上下来,栀兰的腿还有点软,却觉得浑身轻快。慧婕又拉着她去坐摩电车,十五块钱一张票,只能坐五分钟。
车子沿着轨道慢慢爬升,栀兰看着脚下的草坪、花坛,还有远处的湖面,风吹在脸上,带着夏天的暖意。
外孙指着远处的小火车,兴奋地喊着“姥姥——姥姥——”,栀兰笑着点头,心里却在算着账:这二十五块钱,要是省下来,能给园子里的菜买袋肥料。
可转念一想,看着外孙的笑脸,听着女儿的笑声,她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坐完小火车,慧婕说要去万宝水库划船,栀兰赶紧应着。她活这么大数岁,只在电视里见过划船,还从没真正坐过船呢。
车子往水库开的路上,外孙在她怀里睡着了,栀兰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心里满是欢喜。
到了万宝水库,刚把船票买好,远处就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栀兰抬头一看,是二儿子建斌的车。
建斌下了车,艳丽领着七岁的政儿走过来,笑着说:“妈,我们听慧婕说你在这儿,就赶过来了。”
政儿挣脱艳丽的手,一路小跑扑到栀兰怀里,仰着圆乎乎的脸蛋喊:“奶奶!我想你了。”
栀兰赶紧把孙子搂在怀里,用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脸蛋 —— 比上次见时胖了不少,小胳膊肉乎乎的,脸蛋圆得像个苹果。
她心里一下子就热了,眼眶有点发潮,笑着说:“我的乖乖,咋长这么胖了?是不是你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孙子点着头,把手里的棒棒糖塞到她嘴边:“奶奶你吃吧,可甜啦!” 栀兰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传到心里。
健斌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着政儿和媳妇陪栀兰说话,健斌就是这个性格 ,没事从来不说话。
二利去租了一艘脚踏船,慧婕和艳丽蹬着踏板,栀兰坐在中间,怀里抱着孙子,外孙靠在她旁边。船慢慢划开湖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子。
栀兰看着远处的芦苇荡,听着孙子、外孙的笑声,还有女儿、媳妇的聊天声,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自豪感。
“妈,你看那边,有野鸭子!”慧婕指着远处的水面,栀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几只灰色的野鸭子正贴着水面飞,翅膀掠过湖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忍不住举起手,朝野鸭子的方向挥了挥,好像想把这好看的景致,牢牢记在心里。
划完船,几个人找了个树荫下的石桌坐下,慧婕包里拿出面包、水果,艳丽给栀兰递了瓶矿泉水。孙子和外孙在旁边追着蝴蝶跑,几个大人围着栀兰说笑着。
中午在水库边的餐馆吃饭,点了外孙爱吃的糖醋里脊,孙子爱吃的炸鸡腿,还有栀兰喜欢的炖豆腐。
慧婕抢着付了钱,栀兰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里又开始算账:这一顿饭,加上早上的门票、船票,怕是有小二百了。
要是搁在平时,她绝对舍不得这么花。她那点钱,除了买日用品,都攒着给孙辈们买零食、玩具。可今天,她没说啥,只是看着儿女们说说笑笑,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心里满是欢喜。
晚风拂过脸颊,栀兰看着路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心里还在回味着白天的事。
她想起坐碰碰车时的笑声,想起孙子塞给她的棒棒糖,想起湖面上的碎金子似的阳光,想起儿女们围在她身边的模样。
这一天,是她这辈子过得最热闹、最开心的一天,也是她花过最多钱的一天。
回到家,栀兰把今天的票根都小心翼翼地夹在日记本里,又拿出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今天二闺女带我去儿童公园,坐了碰碰车、摩电车,还去水库划船了,健斌三口也来了,政儿胖了,我心里很高兴。
这是我今生今世最难忘的一天,借了儿女的光,要是大儿子和大闺女两家也在,就更好了。”
写完日记,她坐在窗边,看着园子里的月季在月光下微微晃动,嘴角还带着笑。
她想起白天的情景,心里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日子确实是无尽无休的,有苦有甜,可只要有儿女孝顺、孙辈绕膝,再苦的日子也能熬出甜来。
这一天的情景,像一幅画,刻在了栀兰的心里。她知道,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