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殿的封赏大典尘埃落定,但那沉重的殿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内是盟约威严、赏罚分明的秩序;门外,则是真实而复杂的中州。
当林昊带着苏婉、阿九和铁柱走出那宏伟的殿门,踏上门外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时,炽热的阳光洒落下来,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台阶下方,早已是人头攒动,比他们来时要拥挤数倍。各式各样的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网,瞬间笼罩了他们四人。
有好奇的张望,有纯粹的敬畏,但更多的,是那种带着掂量、探究,甚至一丝隐晦敌意的注视。这些目光的重点,并非刚刚夺得魁首、风华正茂的苏婉,也非气质独特的阿九和铁柱,而是集中在林昊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集中在他袖中那枚尚未焐热的“开山令”上。
那枚非金非玉的令牌,此刻仿佛有千钧重,虽未现形,却已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弦。
林昊的神色很平静,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青袍,步履从容地向下走去。但若是有心人细看,便会发现他每一步落下,都异常沉稳,周身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道韵在自然流转,比之以往更加深邃内敛,仿佛与周围天地灵气的交融都密切了几分。他目不斜视,对那无数道目光恍若未觉,只是澹澹地走着。
跟在他身后的苏婉,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秘境和决赛的消耗极大,但她背嵴挺得笔直,清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骄矜,只有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静。她偶尔抬眼扫过周围,目光清澈而坚定,那些纷杂的视线似乎无法在她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阿九走在稍后一些,脸色是几人中最差的,神魂之伤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但他的眼神却格外专注和锐利,无声地观察着四周环境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些灵力波动异常或视线来源隐蔽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微微勾画,像是在推演着什么。
铁柱则像一座沉默的铁塔,牢牢护在队伍侧后方。他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气血充盈,但那份曾经外放的蛮横气息此刻却收敛了许多,变得更加凝实。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带着一种纯粹的警惕,扫过那些靠得稍近的人群,让人不敢轻易逼近。
这一行四人,就这样在无数目光的洗礼下,沉默而坚定地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朝着听涛别院的方向走去。他们所过之处,人群会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各种低语和议论在身后嗡嗡作响。
快到别院门口时,早已有几波人在等候。
药神谷的一位执事长老带着两名弟子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递上一个精致的玉盒:“林宗主,恭喜贵宗荣获魁首,得盟主厚赐!谷主特命老夫送来几瓶‘蕴神丹’和‘百草回元膏’,希望对苏姑娘和阿九小友的伤势恢复有所助益,聊表心意。”态度十分客气,带着真诚的结交之意。
林昊停下脚步,拱手还礼,语气平和:“有劳长老,代林某谢过谷主厚意。”他示意铁柱接过玉盒,并未多言,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显然是记下了。
就在药神谷的人刚退开,不远处街角,一道灰色的人影一闪而逝,速度极快,气息隐匿得极好,若非阿九一直高度警惕,几乎难以察觉。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与这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林昊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那个角落,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别院大门。
院门早已打开,留守的青云门弟子肃立两旁,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自豪。林昊微微颔首,率先踏入院内。苏婉三人紧随其后。
“启动阵法,闭门谢客。”林昊澹澹吩咐一句。
“是,宗主!”弟子领命。
嗡——!
一层柔和却坚韧的光幕自别院四周升起,将内外隔绝开来。院外的喧嚣、窥探,瞬间被屏蔽,院内恢复了一片清净。但这清净之下,却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凝重。
林昊站在院中,目光扫过苏婉、阿九和铁柱,看到他们眼中虽有疲惫,但更多是坚毅和成长,心中微慰。他缓声道:“连日辛苦,你们先下去好生调息,稳固境界。丹药资源,可酌情取用。”
“是,师尊(宗主)。”三人齐声应道,各自行礼后,退向自己的静室。他们都知道,需要时间消化这次的收获,尤其是苏婉和阿九,急需恢复。
待弟子们都离开后,林昊独自一人,走向院落最深处那间最为幽静的静室。
推开静室的门,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蒲团,一香炉,别无长物。他反手关上厚重的石门,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声音也隔绝在外。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绝对的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负手立于窗前(如果静室有窗),或是面对空白的墙壁,缓缓闭上了双眼。
心神沉入体内,如同潜入深潭。
连日来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万象殿内的对峙、盟主那深邃的目光、接过开山令时掌心传来的奇异搏动、还有那街角一闪而逝的阴冷气息……种种经历,尤其是与盟主级别的无形气场接触,以及为应对潜在危机而时刻保持的高度警觉,都像是一场另类的淬炼。
而在这片纷杂的思绪之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道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封印着他绝大部分力量的掌门禁制,此刻,似乎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波动。
那感觉极其细微,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有春水开始悄然流淌。一丝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力量,正透过禁制上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缝隙,缓缓渗透出来,滋养着他久旱的经脉与道基。
林昊的眉头微微一动。
难道,这连番的际遇与压力,竟成了冲击这最后关卡的契机?
他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仔细地捕捉着那一丝微妙的变化。
静室内,香炉中一缕青烟鸟鸟升起,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而一场关乎林昊自身,也关乎青云门未来命运的关键蜕变,正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