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力量…”
“…是…吞噬力量的…深渊！！”
公输残嘶哑绝望的呐喊，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沈无咎翻腾的心海中激起惊涛骇浪。他单膝跪在剧烈震颤的湖底，呕出的鲜血瞬间被混乱的水流卷走、稀释。那古剑“鱼肠”传来的不再是掌控力量的温热，而是刺骨的冰寒，仿佛握着的是一条苏醒的毒蛇。
前方，那从洞口深处上浮的幽蓝虚影，并非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片扭曲的光、一团凝聚的暗、一种亵渎认知的存在。它没有眼睛，但沈无咎能“感觉”到一道冰冷、漠然、如同看待蝼蚁般的“视线”扫过自己，扫过他身后那些或死或疯的部下。那低沉的嗡鸣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直接钻入脑髓的低语，混乱、疯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洞察一切的诱惑。
“不…不可能！”沈无咎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杂音和恐惧，眼中血丝弥漫，状若疯魔，“老子付出了那么多！从东海之滨杀到这昆仑之巅！舍弃了一切！怎么可能是一场空？！这力量…必须是老子的！”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想要冲向那片幽蓝，但那无形的威压如同万丈山岳，死死将他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虚影缓缓扩散，幽蓝的光芒如同触须，轻轻拂过一具漂浮的死士尸体。那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最后连骨骼都化为了飞灰，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吞噬…公输残说的是真的！
“会…会首…”公输残瘫在不远处，七窍流血，眼神涣散，脸上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诡异的明悟，“我…我明白了…星纹…不是钥匙…是…是祭品…我们…我们都是祭品…为了唤醒它…”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幽蓝虚影，“它在…挑选…”
话音未落，一道细微的幽蓝光束自虚影中分出，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没入公输残的眉心。公输残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皮囊，软软地沉向湖底，再无声息。
星师学派最后的传人，带着他毕生追求的“真相”，葬身于这冰湖深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沈无咎。他从未感觉死亡如此接近，也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什么东海商会，什么争霸天下，在这无法理解的、源自亘古的恐怖存在面前，都成了可笑的笑话。
“不！老子不服！”极致的恐惧催生出极致的疯狂，沈无咎眼中最后一点理智被点燃，化为焚尽一切的暴戾。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血气让他暂时摆脱了那精神威压的束缚。
他不再试图去“掌控”或“获取”，而是将所有的怨恨、不甘、愤怒，以及毕生修炼的阴狠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的“鱼肠”古剑！
“老子不管你是谁！想吞了我？那就一起死！”
剑身之上，那鱼鳞般的纹路骤然亮起，不再是青铜的暗沉，而是散发出一种嗜血的、毁灭性的暗红光芒！剑气激荡，竟将周围混乱的水流短暂逼开，形成一个微小的真空领域！
他双手握剑，不再看向那幽蓝虚影的核心，而是将目标锁定在虚影下方、那不断喷涌幽蓝光芒的“火山口”！他要毁了这源头！就算同归于尽！
“给老子——破！”
暗红色的剑罡如同濒死凶兽的最后一击，带着沈无咎所有的疯狂与绝望，撕裂水流，悍然斩向那幽深的洞口！
冰窟上方，激烈的战斗已经平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凝固的血冰。
“统领！绳索到头了！下面…下面的能量反应太恐怖了！我们无法再下降！”一名沿着绳索下探的“昆仑卫”队员奋力爬回边缘，脸色苍白，头盔上甚至凝结了一层诡异的蓝色冰晶，他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而且…下面有很强的精神干扰，我感觉…感觉脑子都要炸开了！”
冰魄一把扶住几乎虚脱的队员，看向那深不见底、幽蓝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窟窿，脸色难看至极。他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以及其中蕴含的、越来越强烈的毁灭气息。
“不能再等了！”冰魄决然道，“所有人，撤退到冰斗湖边缘！设置隔离带！准备…” 他顿了顿，那个词重若千钧，“…启动‘绝户’程序！”
“统领！”副官失声，“下面可能还有我们的…”
“执行命令！”冰魄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的职责是阻止灾难扩散！如果下面的东西出来，整个昆仑，乃至更远的区域，都可能沦为死地！个人牺牲，必须服从大局！”
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可能将下面未知的战友，连同敌人和那恐怖的存在，一同埋葬。但作为“昆仑卫”的统领，他别无选择。
“是！”队员们红着眼眶，嘶声应命，迅速开始后撤布置。
西行航道，旗舰“破浪”号。
项羽伫立船头，海风将他玄色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虞姬缝制的平安符，那丝温润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他仿佛能透过符袋，看到虞姬在启明城担忧等待的模样，这让他在焦灼中多了几分支撑。
他心中的悸动和不安已经达到了顶点，仿佛有一面巨鼓在胸腔内疯狂擂动，震得他气血翻腾。西方天际，那隐约的异样红光似乎更加清晰了些。不远处，虞姬所乘的货船紧紧跟随，她站在甲板上，望着项羽的背影，手中攥着一块暖玉，默默祈祷他平安。
“大元帅！前方发现小型快船，打着‘黑冰台·巽风’的信号旗！”了望塔传来急报。
很快，一艘轻捷如燕的快船靠拢过来，一名身着劲装、面容精干的男子不等船只完全停稳，便纵身跃上“破浪”号甲板，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却不失清晰：“巽风组，庚七麾下，丙二十二，参见大元帅！奉‘影锋’之命，急报！”
“讲！”项羽心头一紧。
“昆仑冰斗湖异变！‘昆仑卫’发出红色最高级警报后通讯中断！监测到该区域有前所未有的能量爆发，伴有强烈精神污染特性！疑似…疑似‘星纹源头’已被强行激活，性质…极度危险！守护者已授权‘昆仑卫’便宜行事，必要时…可启动‘绝户’！”
“绝户…”项羽瞳孔猛缩，他虽然不完全清楚这预案的具体内容，但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最后同归于尽的手段。连嬴政都被逼到了授权使用这一步，昆仑的情况危急到了何种程度？！他下意识握紧平安符，心中默念：虞姬，等我，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见你。
“冰魄呢？！沈无咎呢？！”项羽急问。
“冰魄统领最后信号显示仍在冰斗湖区域，情况不明！沈无咎及其核心党羽确认已潜入冰湖之下，生死未知！”
“妈的！”项羽一拳砸在船舷上，坚硬的木头发出呻吟，“加速！再加速！通知各船，所有非战斗人员准备换乘快艇后续跟进！战斗人员随老子乘最快的小船，轻装先行！”
“大元帅！海上风浪未完全平息，小船风险太大！”副将急忙劝阻。
“风险？”项羽猛地回头，虎目赤红，如同欲要噬人的猛虎，“等我们慢悠悠开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冰魄可能正在死战！昆仑可能已经没了！老子宁可淹死在海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执行命令！”
启明城，格物院核心。
“玄冰镜”上的幽蓝光芒已经炽烈到无法直视，镜面剧烈波动，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镜面旁边，数个监测能量的水晶球接连爆碎，发出噼啪的脆响。
嬴政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但紧握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已然发白。他能通过“玄冰镜”模糊地感知到那片冰湖之下正在发生的、超越凡人理解的对抗。那幽蓝存在的冰冷与漠然，沈无咎疯狂绝望的最后一击，以及…那股被激烈碰撞引动的、即将失控的毁灭性能量。
“守护者！”腹朜声音沉重，“能量层级即将突破临界点！冰魄那边…‘绝户’信号已经确认接收！是否…最终授权？”
实验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嬴政。一旦最终授权发出，意味着昆仑北麓那片广袤区域，将迎来人为的、毁灭性的天灾，百年内生机断绝。
嬴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玄冰镜”，看到了那片冰雪覆盖的土地，看到了可能正在浴血奋战的“昆仑卫”，也看到了那深邃冰湖中，正在挑战深渊的、可恨又可悲的枭雄。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是万里江山，是芸芸众生，是文明的薪火。
一瞬，仿佛万年。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剩下帝王的决断与冷酷。
“传朕旨意。”
“授权‘昆仑卫’统领冰魄，即刻启动‘绝户’。”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诺！”
冰湖深渊。
沈无咎那凝聚了所有力量与疯狂的暗红剑罡，狠狠斩入了幽蓝洞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抗。
剑罡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纯粹的幽蓝吞噬、消融。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那幽蓝虚影似乎“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意外”于这只蝼蚁竟敢主动攻击。随即，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涌向沈无咎。
“呃啊——！”
沈无咎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刺穿、搅动，灵魂都在被撕裂、被抽取。他手中的“鱼肠”剑发出一声哀鸣，暗红光芒彻底熄灭，剑身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抛飞，撞在后方坚硬的湖底岩壁上，鲜血狂喷，意识瞬间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糊的“看到”，那幽蓝虚影并未追击，而是缓缓收缩，重新沉向那深邃的洞口。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打扰。
而在那洞口边缘，一道微不可查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细小裂缝，在他刚才拼死一击的余波震荡下，悄然扩大了一丝。一丝更加精纯、也更加诡异的幽蓝气息，如同缥缈的烟雾，从中缓缓渗出，融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向着上方，向着更广阔的世界，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冰窟上方，接收到最终授权信号的冰魄，看着手中那枚造型古朴、刻满了封印符文的黑色玉符，脸上露出了惨然却又决绝的笑容。
他看向身边仅存的、眼神坚定的队员们，又最后望了一眼那幽蓝的深渊。
“兄弟们，下辈子，再做同袍。”
他猛地将内力注入玉符。
“绝户…启动！”
疾驰的海船上，项羽若有所感，猛地望向昆仑方向。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他下意识摸向怀中的平安符，仿佛能感受到远方昆仑传来的毁灭气息，心中满是对虞姬的牵挂——若他出事，她该怎么办？
启明城中，嬴政面前的“玄冰镜”轰然炸裂，碎片四溅。
冰湖深处，意识沉入黑暗的沈无咎，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扭曲的、不知是嘲讽还是解脱的弧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彻底湮灭的灵识碎片中闪过，如同最后的叹息：
“嬴政…你…当真…算尽了一切…吗…”
货船上的虞姬望着西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她抱紧双臂，眼中满是慌乱：“项羽…你一定要平安…我还在等你回来…”她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希望那遥远的昆仑，不会成为他们永别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