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桂枝被秋风卷着,落下几片碎金似的花瓣,恰好飘落在御书房的窗纸上,晕开一小团浅黄的印痕。
林阿夏端着一碗刚温好的桂花羹,缓步走进暖阁时,正看见柴宗训背对着她站在舆图前,玄色常服的袖口微微垂落,遮住了他紧攥的指尖。案上的镇抚玉牌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像极了他此刻眉间拢着的褶皱。
“趁热喝些吧,”林阿夏将桂花羹放在案角,伸手替他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淅川说,这羹里加了他亲手摘的桂花,喝了能解烦忧。”
柴宗训转过身,眼底的冷意还未散尽,却在触到她目光的瞬间,柔和了几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还是你懂我。”
林阿夏顺势靠在他身侧,目光落在舆图上标注的辽地部落疆域,轻声道:“暗卫统领带着玉牌走了,刘美人那边,应该能收敛些。”
“但愿如此,”柴宗训叹了口气,指尖划过舆图上的“云州”二字,声音沉了几分,“就怕她仗着太后撑腰,在辽地胡作非为。云州盐铁司的账目,本就有些不清不楚,若再被她搅和,怕是要出大乱子。”
林阿夏心头一动,想起昨日整理奏折时,无意间瞥见的那封夹带在辽地风俗札记里的小字条。她还没来得及与他说,此刻见他忧心忡忡,便轻声道:“昨日我替你整理札记时,发现了一张字条,是刘美人的亲信偷偷送来的,上面只写了‘桂祭之日,共商要事’八个字。”
柴宗训的眉头瞬间蹙紧:“桂祭?辽地的桂花祭祀,是他们最看重的节日,她选在这时候动手,是想借着祭祀的名头,拉拢那些对中原心怀不满的部落长老。”
他正说着,暖阁外传来淅川清脆的笑声。小家伙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父皇!母后!先生夸我了!说我写的‘和而不同’,是全班最好的!”
柴宗训弯腰将他抱起来,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一朵小小的桂花。他忍不住失笑,捏了捏淅川的脸蛋:“我们淅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先生还说,”淅川趴在他肩头,小手比划着,“‘和’不是逼着别人听话,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就像我和隔壁的小胖,昨天吵架了,今天我分了他一块桂花糖,我们又和好了!”
柴宗训的目光骤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林阿夏:“淅川说得对。刘美人逼着辽地女眷穿中原嫁衣,本就犯了众怒。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林阿夏会意,眼底泛起笑意:“你的意思是,允许辽地女眷自选服饰参加祭祀,再让暗卫将淅川的桂花糖方子,传给辽地的女眷?”
“正是,”柴宗训点头,“中原的礼制,是为了护人,不是为了困人。桂花糖的方子简单易学,既能让辽地百姓尝到甜头,也能让她们知道,我们并非要强行改变她们的习俗。”
两人正说着,内侍突然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陛下,辽地急报!是驻守辽地的女官派人快马送来的!”
柴宗训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匹绣着桂花图案的辽地锦缎,锦缎的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刘”字。锦缎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与林阿夏昨日见到的小字条一模一样:“嫁衣不成,粮草为饵。”
“粮草为饵?”柴宗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这是要扣下朝廷运往辽地的粮草,逼着那些部落长老归顺于她!”
林阿夏的心头一紧,伸手握住他的手:“这可如何是好?粮草是辽地百姓的救命粮,若是被她扣下,怕是会激起民愤。”
柴宗训紧攥着那张纸条,指节泛白。他看着舆图上的云州,又看了看淅川手里那张画着桂花的纸,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就在这时,淅川突然指着锦缎上的桂花图案,脆生生地说:“父皇!这个桂花,和我绣的好像呀!就是它的叶子,比我的多了一道纹路!”
柴宗训低头看去,只见锦缎上的桂花叶子,果然比淅川画的多了一道细细的纹路。他猛地想起,云州盐铁司的标记,就是在桂花叶上多一道纹路!
刘美人的亲信,竟与云州盐铁司有关联?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在他心头炸开。
柴宗训转头看向内侍,声音冷硬如铁:“传朕的旨意,让户部即刻核查云州盐铁司近三年的账目!另外,再派一队暗卫,星夜赶往云州,务必查清盐铁司与刘美人之间的勾当!”
内侍应声退下,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林阿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道:“云州盐铁司掌管着辽地的盐铁命脉,若是真的与刘美人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柴宗训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朕都不会让他们得逞。朕要护着辽地的百姓,护着你,护着淅川,护着这万里江山。”
他正说着,淅川突然从他怀里滑下来,跑到案边,拿起那匹锦缎,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父皇,这个锦缎好看,我要把它送给暗卫叔叔,让他带去辽地,告诉那里的百姓,我们的桂花,和他们的桂花,是一样的。”
柴宗训看着儿子天真的模样,眼底泛起一抹动容。他蹲下身,揉了揉淅川的头:“好,就按你说的做。”
淅川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锦缎,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要去找内侍。
暖阁里,只剩下柴宗训和林阿夏两人。
秋风卷着桂花香,从窗缝里钻进来,拂过案上的桂花羹,漾起一圈圈涟漪。
柴宗训望着窗外飘落的桂花,眉头依旧紧蹙。他知道,刘美人的粮草之计,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阴谋,藏在云州盐铁司的账目里,藏在那匹绣着桂花的锦缎里。
而那道多出来的桂花叶纹路,就是揭开这一切的关键。
只是,云州盐铁司的背后,到底站着谁?是太后,还是另有其人?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转头看向林阿夏,眼底满是沉凝:“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林阿夏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坚定:“不管这场仗要打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秋风,又卷着几片桂花,落在了窗纸上。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地,一场围绕着桂花祭祀、粮草和铁器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刘美人站在辽地的桂花树下,手里攥着一封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知道,柴宗训派暗卫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她握着粮草和盐铁的命脉,那些部落长老,就只能乖乖归顺于她。
至于那匹绣着桂花的锦缎,不过是她抛出的一颗诱饵。
一颗,能让柴宗训方寸大乱的诱饵。
而御书房里的柴宗训,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凶险的风暴。
互动提问:你觉得云州盐铁司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后?柴宗训该先查账目,还是先派人去辽地阻止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