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予梦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上升,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诡异的曲线。
她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香炉上方划着复杂的符号。
十三个模糊的影子在她周围若隐若现,最小的那个只有十岁孩童大小,躲在最远的角落里。
“阴间十三组,听吾号令。” 苗予梦开口时,声线陡然沉哑如磨砂,与她三十出头的年轻面容极不相称。
十三个游魂同时颤动了一下,表示服从。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这阴森的仪式。
苗予梦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能看透生死界限。
\"进来。\"她说道,声音恢复了正常女子的清亮。
樟木大门吱呀开启,穿堂风卷着三两片枯叶掠过门槛。
周夫人扶着门框踉跄而入。
她穿着考究的旗袍,手腕上的玉镯显示她家境优渥,但眼下浓重的青黑色和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长期的精神折磨。
“周夫人,请坐。” 苗予梦示意她坐在对面的蒲团上,同时挥手让阴间十三组隐去身形。
只有那个最小的游魂——小槐,还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被苗予梦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消失。
小槐吐了吐舌头,化作半透明的雾气缩到墙角,却仍有只青灰色的小手扒着帘边。
周夫人跌坐在蒲团上,旗袍下摆扫过青砖,露出绣着并蒂莲的缎面鞋尖。
“苗大师,我……” 她喉间动了动,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我实在受不了了。五年了,我每晚都梦见那个孩子...浑身是血...朝我爬过来...\"
苗予梦没有立即回答,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放在周夫人面前。
\"先吃下这个,能让你暂时平静。\"
周夫人仰头吞下药丸,喉结滚动间,额头的细纹里渗出细密汗珠。
几乎是立刻,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苗予梦这才伸手轻触她的额头,闭上眼睛。
房间里温度骤然下降,周夫人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看着巫医脸上浮现出诡异的青色纹路。
“你堕过胎。” 苗予梦的声音突然变成雌雄莫辨的混响。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周夫人脸色煞白,泪水夺眶而出。
\"那时候我才十八岁...不懂事...后来成婚了我想要孩子,却怎么也...\"
\"那个婴灵一直跟着你。\"苗予梦收回手,脸上的纹路渐渐消退,\"它恨你抛弃了它,所以不让其他孩子靠近你的子宫。\"
周夫人崩溃地哭了起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帮帮我...\"
苗予梦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龟壳和三枚铜钱。
\"我可以帮你驱走它,但代价不小。\"
她将铜钱放入龟壳摇晃几下,倒出来查看卦象,\"三天后是阴气最重的日子,适合做这种法事。但...\"
她突然皱眉,盯着卦象中的异常,\"有个变数...\"
“多少钱我都给!” 周夫人突然膝行上前,抱住苗予梦的小腿,“我先生是盐商,家里有三进院子…… 您要金条还是地契?”
\"不是钱的问题。\"苗予梦收起占卜工具,\"卦象显示会有意外,但看不清是什么。如果你决定要做,必须完全按我说的做,一点差错都可能致命。\"
周夫人连连点头。
苗予梦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布包交给她。
\"回去后把这个放在枕头下,能暂时保护你。三天后的子时,准时来这里,记住,来之前沐浴更衣,但不要用任何香料。还有...\"
她严肃地强调,\"绝对不能见血,一点血都不行,明白吗?\"
周夫人紧紧攥着红布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我记住了,谢谢大师。\"
送走周夫人后,苗予梦站在窗前沉思。
小槐的身影慢慢在她身边凝聚成形,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模样,穿着旧时代的粗布衣裳,脸色青白但眼睛明亮。
\"姐姐,\"小槐用稚嫩的声音说,\"那个婴灵很凶呢,我刚才偷偷看了它一眼,它龇牙咧嘴的。\"
苗予梦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谁让你偷看的?这种怨气重的婴灵最容易记仇,小心它盯上你。\"
小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苗予梦没注意到,当他转身时,脸上天真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算计。
三天后的夜晚,月亮被乌云遮蔽,整个镇子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中。
苗予梦的院子里,一张古朴的法坛稳稳地摆放在院中,十三盏油灯在法坛四周围成一个规整的圆圈,火苗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油灯中间,是一幅用朱砂精心绘制的复杂符阵。
阴间十三组的成员静静地站在每一盏油灯之后,平日里若隐若现的身形,此刻却比往常凝实了许多。
苗予梦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那把陪伴她多年的桃木剑此时泛着温润的光泽;
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肃杀的声响;
符纸整齐地叠放在一起;
黑狗血装在古朴的陶罐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她特意确认过自己的月事还有一周才来,按照规矩,女子月事期间接触阴邪之物会引发极大的麻烦,如今确认时间,应该不会出问题。
然而,一种莫名的不安却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让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姐姐,” 小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苗予梦的思绪,只见他端来一杯茶,“喝点水吧,等下要费很多力气呢。”
苗予梦接过茶杯,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但在这茶香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不过,此时的她满心都在仪式上,并未多想,便轻抿一口将茶喝了下去。
子时整,周夫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准时出现在院子里。
苗予梦示意她站在符阵中央,自己则手持桃木剑,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天地玄黄,阴阳两隔,今有冤魂缠身,特请阴司开路...”
随着苗予梦低沉而有力的咒语声响起,原本昏黄的油灯火焰突然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火苗疯狂地跳动着。
与此同时,周围刮起了一阵无源之风,这风阴冷刺骨,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小槐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苗予梦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腹痛,豆大的汗珠瞬间从她额头滚落。
但她咬着牙,强忍着剧痛继续进行仪式。
当她举起桃木剑,剑尖直指周夫人时,一股温热的液体突然不受控制地从她腿间流下。
血。
“大师!您... 您流血了!”周夫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苗予梦瞬间脸色大变,低头看到自己白色道袍下摆染上了暗红色。
她猛然转头看向小槐,只见后者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容。
“你...” 苗予梦刚说出一个字,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符阵中央的地面轰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个浑身青紫、眼睛全黑的婴儿缓缓爬了出来,发出刺耳的尖笑。
“血... 血...” 婴灵的声音空洞而沙哑,它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原本就狰狞的面孔变得更加扭曲。
突然,它暴怒起来,周身散发着黑色的雾气,“骗我!你们都要死!”
阴间十三组的成员们惊恐地想要逃跑,但婴灵的速度快得惊人。
它瞬间扑向离它最近的一个游魂,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
那个游魂发出凄厉的惨叫,转眼间,它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被婴灵吸入体内。
一个接一个,阴间十三组的成员被婴灵抓住吞噬。
苗予梦强忍腹痛,咬破手指,在掌心迅速画符,但失血让她头晕目眩。
当她看到婴灵扑向小槐时,心中闪过一丝快意——这个叛徒活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震惊。
婴灵抓住小槐后没有立即吞噬,而是发出胜利的尖笑,\"你害我!你害我!\"
它的小手按在小槐胸口,只见小槐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他的皮肤迅速皱缩,头发变白脱落,转眼间,原本那个十岁的孩童,就变成了一个八十老翁的模样。
\"不...不要...\"小槐的声音变得苍老嘶哑,他挣扎着看向苗予梦,眼中满是悔恨和哀求。
苗予梦咬牙,用桃木剑刺穿自己的手掌,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脊蜿蜒而下,在符阵边缘绽放开来。
“天雷殷殷,地雷轰轰,震断邪根,永不超生!”
一道璀璨金光自掌心喷薄而出,击中婴灵。
婴灵发出痛苦的嚎叫,松开了衰老的小槐,转而扑向苗予梦。
一人一鬼在符阵中展开激烈缠斗。
苗予梦足尖点地旋身避开抓挠,道袍下摆扫过油灯,绿焰轰然腾起三尺高。
她甩出腰间铜铃,九声清越震得房梁浮尘簌簌而落,婴灵却在铃铛碎音中分化出三个残影,利爪分别袭向她面门、心口、小腹。
千钧一发之际,苗予梦咬破无名指弹出精血,三滴赤珠精准点在残影眉心,只听一阵指甲刮铁的刺耳声响,虚影化作齑粉簌簌飘落。
“尘归尘,土归土,阴阳两隔,各走各路!” 苗予梦抓住间隙将镇魂符拍在婴灵额心,符咒瞬间泛起金红双色光芒。
那鬼物发出垂死的尖嚎,周身鬼火如被泼了冰水的炭盆滋滋作响,“砰” 的一声爆裂开来,黑血溅在符阵边缘,竟将朱砂线条腐蚀出缕缕白烟。
最终婴灵化作一缕裹挟着腐肉气息的黑烟,在穿堂风中打着旋儿消散,空气中只余下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微弱的火光。
苗予梦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她环顾四周,阴间十三组只剩下十二个成员,小槐不知所踪。
\"叛徒...\"她喃喃道,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小槐跟了她七年,是最早加入的成员之一。
......
三个月后,苗予梦带着阴间十二组的十二个游魂穿行在一片古老的森林中。
这里常年雾气弥漫,是远近闻名的\"鬼林\",经常有人迷路失踪。
“姐姐,前方有生魂波动。” 名为青禾的游魂突然提醒道。
苗予梦眯起眼睛,看到雾气中隐约有个矮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个孩童的游魂,破旧粗布衣裳,赤着的双足踩在腐叶上未发出半分声响。
\"别怕,\"苗予梦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
苗予梦解下腰间银铃,让清脆声响先于自己的脚步传开。
孩童的游魂 “倏” 地躲在树后,只露出半张脸。
苗予梦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像一般游魂那样空洞,反而充满警惕和...期待?
“你们可曾见过这孩子?” 苗予梦转身询问,十二盏引魂灯的光晕在她道袍上织出破碎的银网。
名为阿满的游魂迟疑着开口:\"他...有点像小槐以前提到过的朋友。\"
苗予梦心头一震。
小槐很少谈起生前的事,唯一提过的是他有个好朋友在森林里走失了,他一直想去找。
沿着孩童消失的方向,众人寻到一株需三人合抱的古槐树。
皲裂的树干上钉着褪色的木梯,苔藓顺着梯级蜿蜒攀爬,在离地两丈处聚成一个简陋的树屋。
苗予梦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向上,推开木门的瞬间,里面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形如八旬老翁的游魂蜷缩在角落,枯槁的手臂紧紧圈住孩童游魂。
尽管外貌变化巨大,苗予梦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小槐。
\"原来如此...\"苗予梦恍然大悟,\"你背叛我,是为了找他?\"
衰老的小槐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流出无形的泪水。
\"小林...是我的朋友。我们小时候一起玩,他说要带我去看森林里的秘密基地...但我们走散了。我掉进河里淹死,他...他一直在森林里徘徊...\"
小林怯生生地拽住苗予梦的袖角,仰起的小脸上还沾着小槐的白发:\"小槐哥说要救我...但他变成这样了...\"
苗予梦长叹一口气,心中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她蹲下身,平视着小槐衰老的面容,\"所以你给我的茶里下了药?\"
小槐羞愧地低下头,\"山上的老婆婆说...说那种草药能让女子月事提前...我只想趁乱逃走...没想到...\"
\"没想到婴灵会那么凶,没想到会伤害同伴,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苗予梦替他说完,语气中却没有责备。
她转向小林,\"你想离开这片森林吗?\"
小林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渴望,\"我想回家...但我找不到路...\"
苗予梦从怀中取出羊脂玉盒,倒出七粒闪着荧光的米粒。
当第一粒米触地的瞬间,苗予梦开始低声念咒。
随着咒语声,小林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容。
\"谢谢你...巫医姐姐...\"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小槐看着朋友离去的地方,衰老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现在...您可以惩罚我了。\"他颤抖着说。
苗予梦沉默良久,最后伸出手轻轻放在他佝偻的背上。
\"阴间十三组永远少了一个成员。\"她轻声说,\"你愿意回来吗?虽然...你现在这样子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您... 为何不罚我?” 小槐震惊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害您破了血光阵,还让青禾他们险些魂飞魄散...”
苗予梦用剑鞘拨弄墙角堆叠的鸟巢,里面藏着几颗用松果壳盛着的露水。
“你已经付出代价了。”苗予梦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我猜婴灵对你的惩罚比我能想到的任何惩罚都严厉。而且,你的同伴们也都没事。”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其他阴间十三组的成员。
“再说了,阴间十三组... 本来就该有十三个。”
苗予梦转身准备爬下树屋,停顿了一下又回头道:\"不过你得换个名字了,'小槐'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了。就叫...老槐吧。\"
当第一缕晨雾散去时,鬼林深处响起清脆的铜铃声。
衰老的游魂——现在该叫老槐了——颤抖着飘到苗予梦身边,眼中满是感激。
苗予梦假装没看到他流泪的样子,自顾自地念叨着:\"得想办法给你弄个拐杖...这副样子飘来飘去太滑稽了...\"
莫清荷带着她的阴间十三组,老槐抱着新制的竹拐杖跟在身后,拐杖顶端还系着小林留下的野果干。
其余游魂两两成对,引魂灯的光晕在晨露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弧光。
他们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秋雨如丝,缠绵不绝。
苗予梦手握着那把黑色油纸伞,缓缓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伞面漆黑如墨,在地面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
阴间十三组的游魂们化作淡薄的影子,蜷伏在伞影褶皱里,避开雨水的侵蚀——鬼魂怕水,尤其是无根之水。
\"姐姐,前面茶馆二楼有个老者在看我们。\"老槐嘶哑的声音传来。
苗予梦闻言,抬起眼眸,朝着茶馆方向望去。
只见茶馆二楼的窗边,一位白发老者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目光太过锐利,绝非普通人所有 —— 很显然,他能看见她和她的鬼伴们。
“有意思。” 苗予梦轻轻一笑,随手收起了油纸伞,踏入茶馆。
木楼梯的吱呀声中,苗予梦拾级而上,阴间十三组的成员如影随形。
老者面前的茶已经凉了,他布满皱纹的手紧握着一个褪色的红布包。
“苗大师,”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朽已经等了您五十年。”
苗予梦的瞳孔微微收缩,五十年前,她还未出生 —— 或者说,她以为的自己还没出生。
“老先生认得我?” 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不认得您,但认得您身上的气息。”
老者颤抖着打开红布包,露出一缕用红线绑着的黑发,\"这是我女儿小雨的头发,她五十年前在黑水村失踪了。\"
黑水村。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钝刀,猛地刺入苗予梦的太阳穴。
她的眼前闪过一些画面:燃烧的祠堂、哭嚎的人群、一个少女站在血红的符阵中央……
这些画面如此真实,却又蒙着层磨砂般的雾气,如同隔着重水观火。
“您为何找我?” 她强忍头痛,继续问道。
“因为只有‘引魂人’能进入黑水村,带回小雨的魂魄。” 老者的眼泪滴落在红布包上,“那地方…… 是活人禁地。”
引魂人。
这个称呼让阴间十三组的成员们瞬间骚动起来。
苗予梦敏锐地注意到,他们彼此交换着诡异的眼神。
“黑水村在哪儿?” 她问,尽管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北行三百里,青冥山脚下。” 老者将红布包推向她,眼中满是哀求,“请您帮我找到她。”
苗予梦接过红布包,一缕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游历四方这么多年,竟然从未踏足过北方。
离开茶馆后,雨停了,但雾气却愈发浓重。
苗予梦站在街口,感受着一种莫名的牵引力。
“姐姐,我们真的要去黑水村吗?” 老槐忧心忡忡地问,语气中充满了不安。
“你听说过那里?” 苗予梦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
老槐的鬼脸皱得更深了,“只是…… 感觉不太好。”
苗予梦转向其他成员,“你们谁知道黑水村?”
阴间十三组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一个穿着清朝服饰的女鬼细声说道:“引魂人大人,那是您的起点。”
“你叫我什么?” 苗予梦猛地抓住女鬼的手腕,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对方的灵体 ——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女鬼惊恐地后退,“对不起…… 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背着我有了秘密?” 苗予梦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掐诀念咒,阴间十三组的成员们同时痛苦地蜷缩起来 —— 这是主仆契约的力量。
老槐突然跪了下来,拐杖倒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不是他们不说,是说不出...契约里有禁制。\"
苗予梦松开咒诀,震惊地看着老槐,\"你知道?\"
\"只知道一点...\"老槐衰老的鬼眼流下浑浊的泪,\"我们...不是偶然聚集在您身边的。\"
雾气中,苗予梦感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却怎么也拼凑不成完整的画面。
她咬牙道:\"去黑水村。现在。\"
......
三百里路,苗予梦走得心神不宁。
越是向北,阴间十三组的成员们越是沉默,只有老槐还勉强跟在她身边,偶尔说上几句话。
“姐姐,您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老槐突然问。
苗予梦皱眉,“七年前,在洛河边,你被水鬼缠住,我救了你。”
老槐摇摇头,“那是您以为的第一次…… 实际上……” 他的话戛然而止,鬼体剧烈颤抖起来 —— 禁制发作了。
苗予梦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输送灵力,心中疑云密布。
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拥有的所有记忆。
第五日黄昏,青冥山如巨兽横卧眼前,山腰缠绕的云雾竟呈锁链状,层层叠叠锁住去路。
浓雾中隐约可见一个荒村的轮廓,歪斜的牌坊上\"黑水村\"三个字已经褪色剥落。
苗予梦站在村口,一阵剧痛突然贯穿头颅。
她看到了幻象:熊熊大火中,村民们将一个少女推向火堆,少女回头,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
“啊!” 她抱住头蹲下,阴间十三组的成员们围着她焦急地打转,却无法触碰她。
“禁制…… 在松动……” 老槐艰难地说,“姐姐…… 进村…… 真相在里面……”
苗予梦强忍疼痛站起身,踉跄着走入村庄。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开关上,零碎的画面不断闪现:一个老妇人将符水灌入小女孩嘴里;少女跪在祠堂背诵晦涩的咒语;瘟疫来袭,村民一个个倒下;身着红衣的她站在血符中央……
“这是…… 我的记忆?” 苗予梦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我到底是谁?”
村子中央的祠堂相对完好,门楣上悬挂的铜镜照出苗予梦的身影 —— 镜中不是她现在的模样,而是一个面色惨白、双眼漆黑的恐怖形象。
“啊!” 她后退一步,镜中的影像恢复了正常。
“引魂人大人,请进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祠堂内传出。
苗予梦握紧桃木剑,推开了祠堂吱呀作响的门。
里面没有活人,只有十三具盘坐的骷髅,围成一圈。
正中央的骷髅穿着褪色的红衣,脖子上挂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铜钱项链。
“这是……” 苗予梦的呼吸急促起来。
老槐和其他成员飘了进来,看到骷髅后同时跪了下来。
\"终于...回家了...\"清朝女鬼喃喃道。
苗予梦转向老槐,\"解释!\"
老槐的鬼体颤抖着,\"姐姐...这些是我们的尸骨。五十年前,黑水村爆发瘟疫,您...当时的巫医继承人,为了救人,举行了禁术...\"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苗予梦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她是莫家最后一代巫医,那年她十七岁。
瘟疫来自一口被污染的井,村民一个个死去。
她翻遍祖传典籍,找到了一个禁术:引魂渡厄。
需要十三个纯净的灵魂作为媒介,将瘟疫引入阴间。
\"我...选了你们?\"苗予梦惊恐地看着阴间十三组。
\"不,\"老槐摇头,\"是我们自愿的。我是您亲弟弟啊,姐姐。\"
这句话像雷击般劈中苗予梦。
她盯着老槐衰老的脸,渐渐在那皱纹下看出熟悉的轮廓——她的弟弟莫槐,那年才十岁。
\"小槐...?\"她伸手想触摸他,却再次穿透了灵体,\"为什么我碰不到你了?\"
祠堂的供桌上,一本发黄的册子突然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停下。
苗予梦走近查看,上面记载着那个禁术的真相:
\"引魂渡厄,施术者需以己身为桥,连通阴阳。成功则成引魂人,非生非死,永世游荡...\"
她继续往下读,血液几乎凝固——禁术需要十三个与施术者有缘的亡魂作为\"桥墩\",而这些人将永远绑定在引魂人身边,成为其在阴间的助手。
\"所以阴间十三组...\"苗予梦转向那些骷髅,\"都是与我有关的人?\"
老槐——现在该叫他莫槐了——点点头,\"我是您弟弟,柳娘是您表姐,阿忠是您小时候的玩伴...他们都死于那场瘟疫,自愿成为您的'桥墩'。\"
苗予梦跪倒在地,五十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禁术成功后,她成了游走阴阳两界的活死人,记忆被自身灵力封印,以\"巫医\"的身份四处游历,超度亡魂。
而那老者要找的小雨...
\"村东头李家的女儿,\"苗予梦喃喃道,\"她拒绝成为媒介,逃进山里摔死了...\"
祠堂外突然传来呜咽的风声,一个白衣女鬼飘了进来,正是五十年前的小雨。
她怨毒地盯着苗予梦,\"你害死了我...\"
\"不,\"苗予梦站起身,眼中浮现出引魂人特有的幽光,\"你害死了自己。当时若你同意,瘟疫早就止住,不会多死那三十多人。\"
小雨的鬼影扭曲起来,\"我不甘心!\"
苗予梦叹息,从怀中取出老者的红布包,\"你父亲等了你五十年,该放下了。\"
看到那缕头发,小雨的怨气渐渐消散,她接过红布包,轻声啜泣起来。
苗予梦念起往生咒,小雨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祠堂中。
\"结束了。\"她转身看向阴间十三组,\"现在,告诉我全部真相。\"
老槐——莫槐拄着拐杖走近,\"姐姐,引魂人每隔五十年记忆会重置一次,这是天道对您这种存在设下的限制。我们本不该提前唤醒您,但...\"
\"但什么?\"
\"地府有变,需要引魂人归位。\"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祠堂深处传来。
阴影中走出一个头戴高帽的黑影,手持哭丧棒。
苗予梦眯起眼睛,\"白无常?\"
\"正是。\"白无常拱手,\"五十年期满,苗姑娘该记起自己的职责了。阴间十三组本就是地府配给引魂人的助手,上次重置时出了差错,导致您记忆混乱,他们也无法言明身份。\"
苗予梦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隐约有幽光流动。
她终于明白为何能通阴阳,为何不老不死——她本就是行走在生死边缘的存在。
\"那么,我的职责是?\"
\"引渡那些徘徊人世的重要亡魂,平衡阴阳。\"白无常递给她一块黑色令牌,\"以此为凭,可自由出入地府。\"
苗予梦接过令牌,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流入体内。
记忆完全恢复了,包括那些法术、密咒和阴阳两界的规则。
她看向阴间十三组,现在他们对她而言不再是陌生的游魂,而是曾经的亲人朋友。
特别是莫槐,她的弟弟,为了帮她承担了引魂人的部分反噬,才会在婴灵事件中加速衰老。
\"姐姐...\"莫槐担忧地看着她。
苗予梦——或者说,引魂人苗予梦——露出一丝微笑,\"没关系,我想起来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她走出祠堂,阴间十三组整齐地跟在身后。
月光下,苗予梦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
黑水村的迷雾渐渐散去,露出满天星斗。
苗予梦知道,这只是她漫长旅程中的一个站点。
引魂人的路,永无止境。
\"下一站去哪,姐姐?\"莫槐问。
莫清荷望向星空,\"去需要我们的地方。\"
一队人马——不,人鬼混杂的队伍——踏上了新的征程。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哭声和低语,那是亡魂的呼唤,引魂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