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密使的到来,如同在暗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虽光芒微弱,却瞬间照亮了林凡眼前错综复杂的棋局,也映出了潜藏在阴影中的更多可能性。送走那位精干的使者后,书房内只剩下林凡一人,窗外夜色如墨,而他的内心却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曹操的招揽,看似是雪中送炭的机遇,实则是暗藏机锋的考验。应允,则意味着即刻与刘表决裂,南阳将成为曹氏集团插入荆州的一颗钉子,固然能得一时之援,却也将直接面对刘表的全力反扑和荆州士族的敌视,更将彻底绑上曹操的战车,在未来与袁绍的决战中充当先锋或炮灰。拒绝,则可能同时得罪北方的两大巨头(若曹操认为己方有意投靠袁绍),在当前本就三面受敌的困境下,无疑是自寻死路。
这绝非简单的选择题,而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略赌博。林凡深知,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将刚刚萌芽的基业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可能在绝境中劈开一条生路。
他没有急于做出决定,而是命人悄悄请来了已然歇下的徐庶。有些决策,尤其如此重大的战略抉择,需得与这位足智多谋的搭档共同参详。
徐庶披衣而来,听完林凡的低声叙述,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只是眉头微蹙,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曹孟德此举,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其与袁绍决战在即,若能兵不血刃拿下南阳,则不仅消除了南顾之忧,更得一战略要地,可牵制刘表,甚至可从南翼威胁袁绍。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元直兄以为,当如何应对?”林凡直接问道。
徐庶走到案前,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划出三个模糊的圈,分别代表曹、袁、刘(表)。“曹公势强,然其心难测,且远水难解近渴。袁绍势大,然其内部纷争,外宽内忌,非可依仗之明主。刘表近在咫尺,虽猜忌于我,然名义上仍是我等依托,骤然背弃,道义有亏,且立时便有刀兵之灾。”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凡:“故,眼下三方,皆不可轻附,亦不可强拒。需以‘拖’字诀,虚与委蛇,左右逢源,为我等争取壮大之机。”
“具体该当如何?”林凡追问。
“对曹操,”徐庶沉声道,“可回复其使者,言我主与军师对曹公仰慕已久,深感其知遇之恩。然目前南阳初定,刘荆州在上,骤然改旗易帜,恐致内外崩解,非但不能助曹公,反成累赘。不若暂维持现状,我南阳愿与曹公暗中结好,通商贾,传消息,待曹公与袁绍决战明朗,或我主寻得合适契机,再行归附,届时必效死力。此乃‘缓兵之计’,既给曹操以希望,又不即刻背叛刘表。”
林凡点头:“此计甚善。那对刘表,又当如何?”
“对刘表,”徐庶继续道,“则需‘示警’与‘示强’并举。可设法将曹操遣使招揽之事,‘不经意’地泄露给襄阳方面知晓,不必言明细节,只需让其知晓曹操已对我南阳有意。刘表闻之,必生忌惮,恐逼反我等,将南阳拱手让于曹操。届时,其打压之心或可稍减,甚至可能转而拉拢,以稳住我等。同时,我军在南境对黄祖之强硬姿态,丝毫不能放松,要让他清楚,我南阳并非可任其拿捏之辈。”
“驱虎吞狼,二虎竞食?”林凡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
“正是!”徐庶捻须道,“令曹、刘皆知对方有意于我,则彼此牵制,皆不敢对我逼迫过甚,反可能竞相示好。而我等,便可在此夹缝中,争取宝贵的时间,整军经武,发展内政,积蓄力量。待我羽翼丰满,实力足够,届时是北附曹氏,西图中原,还是南并荆襄,主动权方能操之于我手!”
一番剖析,如拨云见日,将复杂的局势和可行的策略清晰地展现在林凡面前。林凡长身而起,向徐庶深深一揖:“元直兄真乃吾之子房!此策老成谋国,深合我意!”
计议已定,林凡立刻行动起来。
对于曹操的密使,林凡在其次日辞行时,给予了热情的款待和丰厚的回礼。他亲自将使者送至府门外,执其手,言辞恳切:“尊使回禀曹公,曹公厚爱,擎与凡感激涕零,铭记五内。然眼下形势,确如昨夜所言,骤变恐生不测,反负曹公期望。请曹公放心,南阳之心,向往许都。待时机成熟,凡必亲赴许都,面谒曹公,陈说心迹。在此期间,凡愿与曹公暗通声气,荆襄、河北但有风吹草动,必及时通报。此乃南阳一点诚意,望尊使转达。” 说罢,又附上一份密信,信中除了表达仰慕,还隐约提及了刘表近来对南阳的压迫以及袁绍使者曾至襄阳的模糊信息,既示弱,又暗示了自身的价值。
那使者见林凡态度恭敬,理由充分,且确有“合作”的诚意(通消息),便也不再强逼,收了密信和厚礼,满意而去。
送走曹操使者,林凡旋即开始了对刘表方面的“泄密”操作。他并未直接向襄阳发送文书,而是选择了一条更迂回也更有效的途径——通过“暗羽”的渠道,将“曹操似有遣使接触南阳”的风声,巧妙地散播给与蒯氏、蔡氏等荆州大族有来往的商人、游侠,任由其传入襄阳高层耳中。这种“小道消息”往往比正式公文更能引人猜疑,也更具可信度。
果然,不过数日,襄阳方面便有了反应。这一次,来的不是韩嵩那样的文官,也不是黄祖那样的骄横武将,而是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刘表的侄子,也是其较为信任的年轻将领之一,刘虎。刘虎只带了百余名亲卫,轻车简从来到宛城,美其名曰“奉叔父之命,巡视北疆,慰问将士”。
林凡与刘擎心知肚明,这是刘表不放心,派来自家子侄亲自探听虚实来了。接待仪式依旧隆重,但双方都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试探。
宴席上,刘虎看似随意地提起:“近闻北边有些许动静,似是许都方面有人南下,不知林军师可有所闻?”
林凡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哦?竟有此事?林凡近来忙于安抚地方,整顿防务,倒未曾留意。怎么,曹操派人来荆州了?所为何事?”他巧妙地将问题范围扩大到了整个荆州。
刘虎被反问,一时语塞,只得含糊道:“也只是些风闻,未必属实。只是叔父担心,曹孟德奸雄之辈,恐其对我荆襄不利,故命小侄前来,提醒军师与使君,需多加提防,万不可被其花言巧语所惑。”
林凡正色道:“刘将军放心,曹贼乃国之大患,我主与凡,世受汉恩,岂能与贼为伍?我南阳虽小,亦知忠义二字!必与州牧同舟共济,共保荆襄安宁!”表态坚决,滴水不漏。
刘虎见问不出什么,又见南阳军容整肃,防备森严,不似有立即投曹的迹象,心下稍安。回去后,他自然将所见所闻禀报刘表,其中必然强调林凡的“忠义”和南阳的“军备”,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刘表的焦虑,使得襄阳方面对南阳的高压姿态,悄然出现了一丝松动。至少,黄祖在邓县的军队,没有再向前推进的迹象。
暂时稳住了南北两面的压力,林凡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内政建设和西部问题的最终解决上。在石韬、徐庶等人的努力下,南阳的民生恢复速度加快,春耕顺利进行,新颁布的政令逐渐深入人心。对西凉溃兵首领胡车儿的招抚和任用,也产生了一定的示范效应,零星有小股溃兵前来投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林凡正在与徐庶商议是否可尝试招抚盘踞房陵的马遵溃兵联盟,以彻底解决西顾之忧时,一名“暗羽”信使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消息并非来自西面或南面,而是来自东南方向——江东!
信使呈上的密报称:江东小霸王孙策,近日在丹徒山狩猎时,遭许贡三门客刺杀,虽被部下拼死救回,但伤势极重,已然生命垂危!江东局势瞬间暗流汹涌,孙策之弟孙权年幼,能否稳住局面,尚在未定之天!
“孙伯符……遇刺重伤?”徐庶接过密报,看完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孙策勇冠三军,正值壮年,其突然倒下,对江东乃至整个天下格局的影响,都是颠覆性的。
林凡也是心中剧震。孙策一死,强盛一时的江东集团必然面临权力交接的内耗,短期内再无北顾之力。这对曹操而言,无疑是解除了一个重大的侧翼威胁,可以更专注于北方的袁绍。而对荆州刘表来说,则少了一个咄咄逼人的宿敌,压力大减。
那么,压力会转向哪里?
林凡与徐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刘表外部压力减轻,会不会又将更多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内部,转回到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的南阳?
“孙策重伤,天下局势恐将再生大变。”林凡沉声道,“我军更需加快步伐,在马遵溃兵和刘表可能的新动作之前,彻底稳固自身!”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凡的预感,就在孙策遇刺消息传来后的第三天,南部边境再次传来急报:驻守邓县的黄祖军,突然加强了巡逻力度,并且开始征集船只,似乎在为某种渡河或水上行动做准备!同时,襄阳方面有消息称,蔡瑁一党近日活动频繁,屡次进言刘表,称“南阳林氏,尾大不掉,久必为患,当趁其尚未与曹操勾连甚深,及早图之”!
刚刚有所缓和的南线形势,骤然再度紧张起来!
林凡站在郡守府的望楼上,远眺南方,目光凝重。孙策的意外,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影响着千里之外的南阳。刘表内部的主战派,显然试图利用这个时机,推动对南阳的强硬政策。
“看来,刘景升的犹豫,并不会持续太久。”徐庶走到他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嗯。”林凡点了点头,“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与马遵溃兵的接触需加快,若能招抚则招抚,若不能,则需以武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溃或逐走,绝不能让其与黄祖形成默契,夹击我军。”
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另外,或许……我们该考虑给刘表找一个‘新麻烦’,让他无暇他顾了。”
“军师的意思是?”徐庶问道。
林凡的目光投向地图上荆州南部广袤的区域,缓缓道:“零陵、桂阳等地,山岳纵横,宗帅割据,刘表统治本就薄弱。若此时,有些‘流言’或‘叛乱’在那里兴起,会不会让我们的州牧大人,更加头疼呢?”
徐庶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林凡的意图——这是要将祸水南引!
然而,此计风险极大,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上楼,禀报道:“军师,徐凡将军从西境送回紧急军情!”
林凡和徐庶同时转身。徐凡负责监视马遵溃兵动向,他的紧急军情,必然事关重大。
林凡接过军报,快速浏览,脸色瞬间变得异常严肃。
“马遵溃兵……昨夜突然拔营,不是向东,而是……向南移动?其先头部队,已接近……黄祖军控制的河流渡口?”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了林凡的预料!马遵想干什么?投靠黄祖?还是……另有所图?
南线的局势,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