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车破开最后一层光膜时,项尘听见了风的声音。
不是时空裂隙里那种裹着光粒的闷响,是带着砂砾气的、实打实的风——从车窗外灌进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还卷着几粒暗褐色的小石子,“嗒”地砸在自然宝玉的绿罩上,又弹开,滚进光海的余波里,瞬间没了踪影。
他猛地睁开眼,之前被幻象晃花的视线终于落了实。眼前的光海像退潮般往后缩,淡金色的光粒顺着机关车的轮轴往下淌,落在一片黢黑的土地上,“滋”地冒起缕轻烟,没一会儿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像被谁用湿抹布擦过,连太阳都藏得没影,只在云层缝里漏下几缕惨淡的白光,勉强把眼前的山地照出个轮廓。
“这就是……仙秦遗迹的外围?”项尘推开车门,脚刚踩下去,就觉得鞋底被硌得生疼。低头一看,地上全是棱角分明的碎石,黑的、灰的,还有些泛着青绿色的铜锈色,像是从什么古老的器物上碎下来的。碎石缝里偶尔冒出几株枯黄的草,茎秆细得像棉线,风一吹就弯成了弓,连扎根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抬起头往远处望,视线里全是连绵的矮山,山岩光秃秃的,没有树,只有一道道深褐色的裂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从山脚一直爬上山顶。空气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尘土的腥气,是种带着金属感的、沉沉的气息,吸进肺里都觉得发闷,项尘摸了摸胸口的自然宝玉,那玉的绿光似乎也暗了些,裹在上面的藤纹轻轻颤着,像是在适应这里的空气。
“先把机关车收起来。”项尘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按在机关车的木柄上。之前在时空裂隙里,这巫兽机关车靠光粒就能动,可到了这地方,车轮下的光海余波已经散了,再让它敞着,保不齐会引来什么东西。他催动丹田的玄气,指尖泛出层淡绿色的光,顺着木柄往下淌,没入机关车的车架里。
就见那辆半人高的机关车开始往回收缩,木轮变小,车架折成了几节,连车窗外的绿罩都跟着缩小,最后竟变成了个巴掌大的木盒,上面还刻着之前的藤纹,被项尘一把攥在手里。木盒入手温温的,跟自然宝玉的温度差不多,倒像是件活物。
他把木盒塞进怀里,贴着自然宝玉,这样既能护着机关车,也能随时感知宝玉的动静。做完这些,才真正迈开步子,往矮山的方向走。碎石子在鞋底“嘎吱”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轻微震动——不是他踩出来的,是从地底深处传上来的,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沉睡着,偶尔翻个身。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周围的风突然变了。之前还是乱吹的,这会儿竟顺着矮山的裂缝往一处聚,绕着项尘的脚踝打圈,带着股越来越浓的寒意。项尘刚想加快脚步,胸口的自然宝玉突然“嗡”地响了一声——那绿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比之前在时空裂隙里还亮,而且不是稳着亮,是一明一暗地闪,频率越来越快,像在敲警钟。
“怎么回事?”项尘猛地停下脚步,赶紧握住宝玉。指尖刚碰到玉面,就感觉到一股急促的玄气从玉里传出来,顺着他的手腕往胳膊上爬,还带着点刺痛感——这是自然宝玉的预警!之前在青禾族遇到凶兽时,宝玉也这么响过,只是没这么急。
他皱着眉,把玄气往眼底聚。之前在幻象里看项少龙破解符文阵时,他就觉得自己的时空感知好像强了些,这会儿正好试试。玄气顺着眼底的经络往下淌,项尘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微微变了——原本灰蒙蒙的空气里,多了些淡灰色的气流,正顺着地面的碎石缝往下钻;而他脚下的土地,在玄气的映照下,竟透出层淡淡的红光,像埋在地下的炭火,只是这“炭火”的形状,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蹲下身,指尖按在碎石缝里,玄气顺着指尖往下探。刚伸下去三寸,就触到了个冰凉的东西——硬邦邦的,还带着金属的冷意。项尘心里一紧,赶紧把玄气散开,顺着那东西的轮廓往周围探……这一探,他的瞳孔瞬间缩了缩。
地下藏着的不是别的,是密密麻麻的尖刺!
那些尖刺比他的手掌还长,通体泛着银白色的光,尖头上还带着点青黑色的锈迹,显然是金属做的。它们像种在地里的庄稼,整整齐齐地排着,尖刺朝上,根部埋在更深的土层里,还连着细细的玄铁锁链,锁链又缠在一个个齿轮上——不用想也知道,只要有人踩在上面,齿轮一转,锁链一拉,这些尖刺就会“唰”地弹出来,别说人了,就算是头凶兽,也得被扎成筛子。
“好家伙……”项尘倒吸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脚刚离开刚才的位置,就见那处地面的碎石轻轻动了动,若不是他及时收回玄气,恐怕已经触发机关了。他盯着地面,心里直犯嘀咕:这才刚到外围就有这么厉害的机关,那里面的遗迹得有多危险?项少龙前辈当年是怎么闯过去的?
自然宝玉还在闪,绿光里甚至掺了点淡红色,像是在催促他赶紧想办法。项尘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旁边那株快枯死的草上——他修炼的自然玄气诀,最擅长的就是跟植物打交道,既然地面下有机关,那不如用藤蔓探路?
他站起身,抬手对着地面的碎石缝,深吸一口气。丹田的玄气顺着手臂往上涌,指尖泛出的绿光比刚才更浓,还带着点水润的气息。他轻声念出自然玄气诀的口诀:“草木为媒,玄气为引,生!”
话音刚落,就见碎石缝里突然冒出点翠绿的芽——不是刚才那枯黄的草,是新的芽!那芽长得极快,顺着碎石缝往外钻,没一会儿就长成了根手指粗的藤蔓,藤蔓上还带着细细的绒毛,沾着点晶莹的露水,看着软乎乎的,却透着股韧劲。
项尘控制着藤蔓,让它慢慢往前面的地面爬。藤蔓贴着碎石,像条绿色的小蛇,一寸一寸地挪,每挪一下,他都屏住呼吸,生怕动作太急触发机关。周围的风好像也停了,只有藤蔓摩擦碎石的“沙沙”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比刚才的机关车还沉。
藤蔓爬出去约莫两丈远,突然停住了。项尘心里一紧,刚想让藤蔓往回退,就见藤蔓的尖梢轻轻碰了碰地面的一块碎石——那块碎石看着跟别的没两样,可被藤蔓一碰,突然往下陷了半寸!
“不好!”项尘刚喊出声,就听“唰——”的一声锐响!
地面猛地往上拱了下,无数银白色的尖刺从碎石缝里弹了出来,像一片突然冒出来的金属森林!那些尖刺足有半人高,尖头上闪着寒光,直接刺穿了刚才还在爬的藤蔓——“噗”的一声,翠绿的汁液顺着尖刺往下淌,藤蔓的断口处还在轻轻抽搐,没一会儿就蔫了,变成了暗黄色。
项尘往后跳了一大步,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刚才那一下,要是他往前走了两步,现在被刺穿的就是他的腿!他盯着那些还竖在地上的尖刺,只见它们在半空停了约莫三息,又“唰”地缩了回去,地面重新恢复了平整,好像刚才的金属森林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有那截断了的藤蔓,还躺在碎石上,提醒着这里有多危险。
“仙秦的机关果然厉害。”项尘抹了把额角的汗,低声嘀咕。之前在青禾族也见过机关陷阱,可那些都是用木头和绳子做的,哪像这里的,用玄铁做尖刺,还藏得这么深,连点痕迹都不露。他摸了摸胸口的自然宝玉,这会儿宝玉的绿光终于稳了些,只是还在轻轻颤着,像是在说“还没完呢”。
他蹲下身,看着那截断了的藤蔓,又催动了点玄气。这次,他没让藤蔓往远处爬,而是让它们贴着刚才确认安全的地面,一根根地往四周延伸,像在地上织一张绿色的网。藤蔓的尖梢变得更细,碰到碎石就绕过去,碰到可能是机关触发点的地方,就轻轻点一下——要是没反应,就继续往前;要是有动静,就赶紧缩回来。
有了刚才的教训,项尘走得格外慢。每一步都踩在藤蔓铺好的地方,鞋底贴着翠绿的藤蔓,能感觉到藤蔓轻轻的回弹,还有从藤蔓里传过来的玄气波动——只要藤蔓一颤,他就立刻停下,确认没问题了再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矮山裂缝突然变宽了。裂缝口堆着些巨大的石块,石块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号,项尘凑近了看,那些符号跟之前在幻象里看到的符文有点像,只是更简单,像是没刻完的半成品。他用指尖碰了碰石块,石块上的铜锈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暗褐色的石头,硬得像玄铁。
“这些石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项尘皱着眉,绕着石块走了一圈。石块堆得很整齐,像有人故意把它们挡在裂缝口,而且每块石头的位置都对着地面的一个机关触发点——刚才他的藤蔓碰到石块下面的地面时,明显感觉到了玄气的震动,只是被石块压着,机关没弹出来。
“是项少龙前辈弄的?还是后来有人来过?”项尘心里犯了嘀咕。他试着用玄气推了推石块,石块纹丝不动,反而从石块缝里传出股更浓的金属气息,比刚才的尖刺机关还沉。他赶紧收回玄气,生怕再触发什么别的陷阱。
就在这时,怀里的时空罗盘突然“嗡”地响了一声。项尘赶紧把罗盘掏出来,只见罗盘中间的金色光点转了个圈,稳稳地指向了裂缝的深处。之前在幻象里,项少龙说要把罗盘藏在巫域,可现在他手里的罗盘,却在往遗迹里面指——看来,只有走到遗迹的核心,才能知道罗盘真正的用处。
他把罗盘塞回怀里,又看了眼前面的裂缝。裂缝里黑沉沉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股更浓的铜锈味,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项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背后的剑柄——那是之前从青禾族带出来的玄铁剑,虽然不如项少龙前辈的剑厉害,但也足够应付一般的危险。
“不管前面有多少机关,都得走下去。”项尘对着裂缝轻声说。风卷着他的声音往里面传,没一会儿就没了回音,好像被裂缝里的黑暗吞掉了。他最后看了眼身后的碎石地,那些翠绿的藤蔓还在轻轻颤着,像在给他送行。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裂缝。藤蔓顺着他的脚步往前延伸,在黑暗里亮起淡淡的绿光,像条引路的灯。裂缝里的地面更不平了,时不时就能踩到些碎掉的铜片,还有些干硬的骨头,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兽的。项尘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自然宝玉的绿光始终亮着,贴在他的胸口,像颗定心丸。
走了没一会儿,前面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项尘赶紧停下脚步,手里的玄气瞬间聚到指尖,随时准备催生藤蔓。他往前面看,只见黑暗里,一道淡红色的光从地面的裂缝里渗出来,顺着地面的纹路往四周爬,像条红色的小蛇,很快就爬到了他的脚边。
项尘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光的颜色,跟刚才感知到的尖刺机关的红光一模一样!
他刚想往后退,脚边的地面突然往上拱了下。这次不是尖刺,而是一道带着倒钩的铁网,“唰”地从地面弹出来,直往他身上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