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时,云深不知处的积雪已没过脚踝。廊下挂起的红灯笼被雪映得愈发鲜亮,蓝氏弟子们难得换上了簇新的深色外袍,连巡夜的脚步声都带着几分轻快。
魏无羡正蹲在院角削竹篾,手里的薄竹片在他指尖翻飞,不多时就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兔子灯笼骨架。“忘机你看,这次肯定比去年的好看。”他举起来献宝,却见竹篾兔子的耳朵歪向一边,活像只折了耳的呆兔。
蓝忘机放下手里的书卷,接过竹篾轻轻一掰,歪掉的耳朵便挺括起来。“这样。”他指尖修长,不过几下就把灯笼骨架修得端正,又取来红纸细细糊上,最后点上支小蜡烛,昏黄的光透过红纸,映出只圆滚滚的兔子影。
“还是你手巧。”魏无羡凑过去看,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轱辘声,蓝景仪推着辆小推车进来,车上堆着成捆的桃枝,“魏前辈!含光君!聂宗主让人送年礼来了,这桃枝说是驱邪的,让咱们贴在门上!”
江念卿从推车后探出头,手里举着串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还有糖人!聂叔叔说,过年要吃甜的才吉利。”她跑过来把糖葫芦递到蓝忘机面前,“含光君,你尝尝?”
蓝忘机刚要摇头,魏无羡已经接过咬了口,酸得眯起眼:“嘶——够酸!念卿,这哪是甜的,分明是酸掉牙。”
江念卿咯咯笑起来:“舅舅说酸的开胃,让我多吃点,才能长高高。”话音刚落,江澄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谁说我让她多吃酸的?”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进来就看见魏无羡抢了江念卿的糖葫芦,眉头一蹙:“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抢东西。”说着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糯米粉和豆沙,“念卿说要做年糕,我顺便带了些来。”
蓝思追正在收拾案几,闻言眼睛一亮:“我记得阿苑小时候,温宁叔总做红糖年糕。”他拿起块糯米粉,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温宁先生的信上说,除夕会回来。”
这话让屋里瞬间热闹起来。蓝景仪拍手道:“太好了!温前辈做的腊肉最好吃!”魏无羡则凑到蓝忘机耳边:“那除夕的守岁宴,可得多备些酒。”
蓝忘机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沫子粘在梅枝上,倒像是给花苞裹了层糖霜。蓝启仁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几张红纸:“景仪,思追,来写春联。”
孩子们立刻围过去。蓝景仪握着毛笔,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最后还是蓝思追接过笔,写下“梅开五福”四个端正的楷字。魏无羡看得手痒,抢过笔在另一张纸上画了个笑脸,旁边题字“岁岁有今朝”,气得蓝启仁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手背:“胡闹!”
笑声里,江念卿已经和面团玩了起来,把糯米粉抹得满脸都是。江澄想板起脸训斥,却被魏无羡推了把:“过年嘛,孩子高兴就好。”他拿起块面团,捏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狗,“你看,像不像仙子?”
江澄瞥了眼,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除夕这天,云深不知处的红灯笼亮了整夜。温宁果然在傍晚时分赶到,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手里却紧紧护着个食盒,里面是给孩子们的糖果。
守岁宴摆在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旺的。桌上摆满了菜,有温宁带来的腊肉,有厨房做的年糕,还有蓝忘机新酿的屠苏酒。蓝启仁端起酒杯,第一次主动和江澄碰了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江澄仰头饮尽杯中酒,没说什么,却给蓝启仁夹了块莲子糕——还是上次采莲时做的,被厨房细心地收着,此刻吃起来,竟比当时更添了几分软糯。
孩子们熬不住,不到子时就歪在榻上睡着了。蓝景仪怀里还抱着个糖人,蓝思追的手搭在江念卿肩上,三个孩子挤在一起,呼吸均匀。
魏无羡和蓝忘机站在廊下,看着远处村落的灯火。子时的钟声敲响时,温宁点燃了一串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惊起檐下的积雪,也炸开了漫天的光点。
“新年快乐。”蓝忘机忽然开口,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魏无羡打开,里面是用桃木雕刻的小兔子,耳朵上还刻着个“羡”字。“今年换桃木的了?”他想起去年是莲子壳雕的,忍不住笑,“寓意不错,驱邪避灾。”
“还有这个。”蓝忘机又递过个锦囊,里面是晒干的莲子心,“泡茶喝,清心。”
魏无羡捏出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苦味过后竟有回甘。他忽然抱住蓝忘机,在漫天风雪里轻声道:“忘机,有你在,日日都是新年。”
远处传来江澄的咳嗽声,大概是被爆竹声吵到了。温宁正和蓝启仁说着南疆的趣事,暖阁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出他们模糊的身影。
魏无羡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聂怀桑话里的意思。最好的故事,从不是跌宕起伏的传奇,而是这样的寻常夜晚:有暖炉,有好酒,有牵挂的人在身边,有新的一年可以期盼。
雪还在下,却一点也不冷。因为身边的人,胸口的暖,还有这满室的烟火气,早已把寒意都挡在了门外。
新的一年,就从这样的温暖里,慢慢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