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雨，下得又急又密。
深夜十一点，滨海港三号码头被浓重的雾气裹挟，探照灯的光柱穿透雨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吊车的轰鸣声被雨声盖过，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正指挥着工人，将一个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集装箱从货轮上吊装下来，动作急促得像是在跟时间赛跑。
“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大事谁都担待不起！”领头的男人嗓门粗哑，手里的电筒在集装箱上扫过，那道冰冷的光掠过工人老王布满老茧的手时，老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他藏在雨衣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发烫，屏幕上是刚才趁人不备拍下的视频——集装箱吊装的全过程，还有那些刻意遮挡车牌的转运货车。
三天前，他的工友老李就是因为偷偷录下了类似的画面，第二天就没了踪影，只在宿舍枕头下留下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少管闲事，否则小命不保”。
老李的失踪像一块巨石压在老王心头，可看着那些明显不合规的集装箱，看着黑雨衣们嚣张的模样，他咬了咬牙。
凌晨两点，雨势稍缓，老王揣着手机，借着夜色的掩护，骑上自己那辆破旧的电动车，一路闯红灯，朝着一百多公里外的省信访局狂奔。
电动车的车灯在雨夜里晃悠，如同他此刻忐忑不安却又异常坚定的心。
“同志，我要举报！我要举报天龙集团！”
清晨六点，省信访局的大门刚打开一条缝，老王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像是攥着救命的稻草。
接待员看着浑身湿透、神情惶恐的老王，连忙递上纸巾：“大爷，您别急，慢慢说。”
“天龙集团，他们在滨海港走私！”老王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昨晚我亲眼看见的，没有报关记录的集装箱，偷偷卸下来的！我工友想举报，被他们弄失踪了！这是视频，我拍下来了！”
他颤抖着点开手机里的视频，画面虽然晃动，却清晰地记录下了码头的异常景象。接待员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立刻按下了桌上的紧急联络键。
这份带着码头腥气和恐惧的举报材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炸雷，在省政法系统迅速掀起惊涛骇浪。
省扫黑办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扫黑办主任陈峰将一叠材料重重拍在桌上，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各位都看看！这已经是近半年来第三十七起关于天龙集团的举报了！强制拆迁、非法放贷、垄断建材市场，现在居然还敢公然走私！更过分的是，威胁证人，明目张胆！”
投影仪上，天龙集团的组织结构图清晰可见，董事长沈啸林的照片挂在最上方，男人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笑容儒雅，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辣。
旁边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各地汇总来的举报信息，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这家盘踞海东省十余年的企业犯下的累累恶行。
“我们之前不是安排过暗中摸排吗？怎么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省委书记周明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无法无天？”
“周书记，难啊！”陈峰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天龙集团的关系网太密了。我们调取他们的工商档案，关键信息全被篡改；走访被他们欺压的商户，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刚说了两句就翻供，说自己是诬告；
就连负责对接的滨海市一些政法干部，也总是以‘证据不足’‘维稳为重’为由，拖着不办。”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就在昨天，滨海市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江啸，你们都认识吧？
那个盯着天龙集团行贿案快一年的老检察官，昨晚下班回家时，在小区地下车库被人袭击了，现在还在IcU昏迷不醒，随身携带的案件卷宗和取证U盘，全没了！”
“什么？！”周明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公然袭击司法人员？他们这是疯了！”
“现场勘查结果也出来了，”陈峰继续说道
“车库监控刚好在案发时段‘故障’，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明显是有预谋的报复。
江啸手里的U盘，据说存着天龙集团高管行贿的关键证据，现在U盘丢了，案件等于断了线。”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天龙集团的嚣张，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而背后那张看不见的保护伞，更是让调查工作举步维艰。
“必须立刻上报中央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和省委！”周明沉声道
“海东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省内单独能破解的了。
我们需要一个敢啃硬骨头、有成熟扫黑经验、且与海东无任何利益纠葛的干部，来牵头统筹这件事，打破现有僵局！”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峰身上。
陈峰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倒是想到一个人——昌武市现任市委书记陆则。”
“陆则？”周明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就是那个刚在昌武破获赵氏涉黑集团，把廖副厅长那一帮保护伞连根拔起的陆则？”
“对！”陈峰用力点头
“陆则早年在绿藤就参与过重大扫黑案件，后来到昌武，面对赵家那样盘根错节的势力，硬是凭着铁腕作风和缜密思路，不仅端了赵家老巢，还顺藤摸瓜揪出了一批政法系统内部的蛀虫。
他作风硬朗、刚正不阿，而且从未在海东任过职，和天龙集团及背后保护伞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明远思忖片刻，重重一拍桌子：
“好！我立刻牵头起草会议议题，召开省委会议，同时按程序报请中央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同意，申请调陆则同志过来，出任海东省政法委副书记兼省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副组长，全权负责天龙集团系列案件的侦办工作！”
请示文件层层上报，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有了批复。
中央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对陆则在昌武的扫黑实绩高度认可，省委也迅速下文，敲定了调任事宜——由省委组织部正式发函至昌武市委，商请调任陆则，相关手续同步加急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