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不知道这六年她发生过的事情，也许他找了但被沐家截断了消息，也许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而刻意逃避、不敢深找。
不过哪一种情况，此刻对她都是极其有利的。
因为，他不知道，她就可以……编织一个对他而言，无法轻易求证，且足以颠覆他所有怨恨的“真相”。
姚浅凝的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朦胧的水汽，那强装的镇定与之前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含委屈、艰辛与后怕的脆弱。
她微微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露出了内里柔软的、受伤的部分。
“星星，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六年前你被玄霄带走了，音讯全无，”
“我和琯琯两个女孩子，在战乱中又要自保又要生存，举步维艰……等战乱好不容易停止……我得知你在西境，便一刻不停地赶来。”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望着他依旧紧绷却明显动摇了的脸，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被误解的伤心和控诉。
“你一见我就对我大声呵斥……让我害怕。”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那个……“从今往后，我来爱你，你以后只属于我”的约定！
“约定”二字，如同最后一击，狠狠撞在墨悬星的心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
紫眸中的疯狂、愤怒、怀疑，在“战乱求生”、“寻找”、“约定”这些词语的连番冲击下，开始寸寸碎裂、崩塌。
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认知，混合着排山倒海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如果他怨恨了六年、痛苦了六年的根源，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如果她并非不告而别，而是同样在命运的拨弄下苦苦追寻他呢？
如果他刚才的暴怒和伤害，是施加在了一个同样饱尝思念与艰辛、满怀期待来奔赴“约定”的人身上呢？
他都做了什么！
他骂她，恐吓她，差点伤了她……而她，是来找他的……是因为那个约定……
攥着她手腕和下巴的手，彻底失去了力道，无力地滑落。
他看着她委屈含泪的模样，看着她诉说艰辛时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六年筑起的、用恨意支撑的堡垒，在这一刻，从内部轰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慌乱、懊悔和一种失而复得般、却又带着尖锐痛楚的悸动。
他信了。
那双翻涌着混乱风暴的紫眸里，愤怒和怀疑正在被巨大的震惊、无措和汹涌而来的愧疚感吞噬、取代。
他坚固的心防已然崩塌，露出了内里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部分。
得加把油才行。
他的感情真的好纯粹，虽然聪明得可怕，但遇到了她这个“坏女人”……没办法了，星星。
她不再给他任何冷静思考、辨别真伪的机会。
趁着他心神失守、防线溃败的这一刻，她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僵硬的身体。
这个拥抱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也带着一丝细微的、真实的颤抖。
“星星……”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玄色的衣料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令人心碎的哽咽。
“约定……还算数吗？”
那具原本因为震惊和混乱而僵硬的身体，在她的拥抱和哽咽声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悬在身侧的、无所适从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回抱住了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算数……”
“永远都算数！”
他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笃定。
姚浅凝在他紧密的拥抱中，微微动了动，然后仰起了头。
“星星，是属于我的对吗？”
她需要将这最后的钉子，牢牢钉死。
属于她……对，属于她！
从六年前那晚开始，从她说出那句话开始，他早就已经是她的了！
只是他愚蠢地挣扎、怨恨，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现在她亲口来索要这份归属，他怎么可能拒绝？他求之不得！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最终的光，彻底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和犹豫。
墨悬星低头，紫眸中所有的风暴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深不见底的迷恋与臣服。
“是。”
“我是你的。”
他抬起一只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
“只是你的，浅浅。”
他唤出了这个亲昵的、藏在心底六年的称呼，紫眸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永远都是。”
听到那声久违的、带着无尽缱绻的“浅浅”，和他毫不犹豫的、绝对的归属宣言，姚浅凝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光芒，随即被更浓的水汽和一种仿佛尘埃落定般的柔软所取代。
他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双含泪的眸子，微红的鼻尖，以及……那仿佛带着无形诱惑的唇瓣。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考，在这一刻都燃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
他俯下身。
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珍视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落在了她的唇上。
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但很快，那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那层脆弱的克制。
这个吻逐渐加深，变得急切而深入，他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贪婪地摄取着她的气息，仿佛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她的存在，弥补六年的空白，烙印下永恒的印记。
姚浅凝闭上了眼睛，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回应了这个混杂着泪水咸涩、苦杏冷香和炽烈情感的吻。
在唇齿交缠的炽热与恍惚间，一个冰冷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上心头。
她如此厉害，当年能将他逼至绝境，这六年……若真心寻找，凭借她的能力和与穆琯玉的联手，怎会遍寻不着他的踪迹？
西境墨府谋士之名，并非无人知晓。
那些所谓的战乱阻隔、消息断绝……真的能完全困住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吗？
这个念头带着尖锐的怀疑，试图刺破此刻的意乱情迷。
然而，这个疑问刚刚升起，便被更汹涌的情感浪潮狠狠拍碎。
但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