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大炮!二蛋!”张婶声音带着哽咽,“街坊邻居们没啥好东西,大家伙儿凑了点布头,一家缝上一块,绣上个名,给你家做了这把‘万民伞’!别嫌弃!咱这片胡同,谁家东西坏了没找二蛋修过?谁家有个难处没受过你们家帮衬?特别是前阵子困难的时候,二蛋教大家做捕鼠器、弄代食品…这点心意,你们一定得收下!”
徐兰看着那把沉甸甸、凝聚着百家布和百户情的“伞”,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赶紧接过来,连连道谢:“谢谢…谢谢大伙儿…这太贵重了…这…”
这时,以徒弟小兵为首的几个年轻青工也挤了进来,小兵手里端着一个奇特的“蛋糕”——是用一个个小齿轮、小轴承抹了点黄油叠起来的,顶上还用个螺母插了根红线当蜡烛。
“师傅!”小兵带头,几个小伙子齐刷刷给二蛋鞠了一躬,“俺们以后一定跟您好好学技术!这…这是俺们的心意!”
雷二蛋瞪着那齿轮蛋糕,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他又瞅瞅母亲手里的“万民伞”,心里头那个美啊!再看看邻居们脸上那真诚的笑容,他感觉自己都要飘起来了。还有自家门楣上那崭新的“五好家庭”锦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可晃眼了!
啥奖章,啥登报,那都比不上这个啊!技术好了,能帮人,能让大家的日子过得稍微好那么一点儿,能赢得大伙儿真心实意的认可,这才是他搞技术最大的成就感呢!
97 号院这天晚上,那叫一个热闹!灯火通明的,欢声笑语就没断过。那暖和气儿啊,都快从院子里溢到胡同里去了。雷二蛋心里虽然揣着事儿,但是那盏亮着红光的信号灯和苏梅的笑意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天,他也没着急去厂里。他呀,一头钻进了他的工具角。
他得给自己,也给这个家,琢磨出点儿新奔头来。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旧木箱,里面装的都是他收集的各种图纸和笔记。他翻找了半天,终于抽出一张大的牛皮纸,“哗啦”一声铺在桌上。然后又找来个铅笔头,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画得可认真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小妹雷小燕偷偷溜进来都没发现。
“二哥,你画大风车呢?”小燕踮着脚,看着纸上那带着扇叶的复杂图形,好奇地问。
“去去去,什么大风车,这叫风力磨面机!”二蛋头也不抬,“说了你也不懂,玩去。”
“哦…”小燕似懂非懂,但觉得二哥画的东西肯定厉害,又蹭了一会儿才跑出去。
这时,邮递员在院门口喊了一声:“雷小玲,挂号信!”
一家人呼啦一下都出来了。小玲紧张地接过那封薄薄的信,手指有点抖。拆开,里面是一张铅印的录取通知书。
“北京市机械工业学校…机械制造专业…录取了!哥!爸!妈!我考上了!”小玲拿着通知书,声音都变了调,眼圈瞬间就红了,又哭又笑。
“好!好闺女!”雷大炮一巴掌拍在膝盖上,震天响,“我就说咱家小玲准行!机械制造好!跟你哥一样,搞技术,有前途!”
徐兰也赶紧围过来,摸着通知书,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好好好!这下心里石头落地了!可得好好学,给咱家争气!”
家庭会议的决定变成了现实,喜悦冲散了之前那点不得已的遗憾。
“正好!”二蛋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那张刚画完的草图,啪一下拍在院里的小石桌上,“瞅瞅这个,给小玲庆祝庆祝,也算咱家下一步的‘战略蓝图’!”
一家人围过去看。纸上画着一个结构复杂的机器,有高大的支架,巨大的扇叶,还有复杂的传动装置和磨盘。
“这又是个啥?”雷大炮眯着眼问。
“抗灾型风力磨面机!”二蛋指着图,开始白话讲解,“爹,妈,你们想,眼看这年景不好,粮食金贵,磨面更是麻烦。这玩意儿,就靠着风吹,不用电不用油,就能带动石磨磨粮食!风越大,磨得越快!真到了粮站排长队或者有啥急用的时候,咱院里自己就能顶一阵子!”
徐兰听得眼睛发亮:“这敢情好!能省大事了!”
雷大炮到底是老技术,看得更细:“想法是好,可这大家伙,支架得老结实了吧?齿轮传动比咋算?风大风小咋控制磨盘转速?别一阵风过来,磨盘飞喽!”
“爹,问题不大!”二蛋自信地指着图纸几个关键部位,“支架用旧钢轨和三角铁,咱厂废料堆有的是,我慢慢淘换。齿轮组用废旧机床上的改,精度够。转速控制我想用这个,离心式调速器,跟蒸汽机上那个原理差不多,我简化了一下…保证又省料又安全!”
他讲得头头是道,把个复杂的机械原理拆解得明明白白,连小玲都听得入了神,觉得自个儿要学的这专业真带劲。
“成!你小子这脑子,是活络!”雷大炮终于点了头,眼里满是赞赏,“需要啥材料,爹厂里帮你留意!需要搭把手,言语!”
“得嘞!就等您这句话!”二蛋笑了。有了老爹的支持,这计划就成了一半。
夜色渐深,院里凉快下来。一家人还围着石桌讨论着风力磨面机的细节,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小玲小心翼翼地把录取通知书收好,感觉心里满满的动力。
就在这时,轧钢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越来越响的轰鸣声!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苏醒了。
“啥动静?”徐兰吓了一跳。
二蛋侧耳听了听,猛地一拍脑袋:“哎呦!光顾着高兴,忘了这茬了!是那台苏联老控制柜!今天最后调试通电!”
那台他从废料堆捡回来,琢磨了快一个月,拆了装装了拆的苏联产老式控制柜,要是真能让他弄响,厂里好几台老爷机床就能重新焕发青春!
“我去看看!”二蛋抬脚就想往外跑。
“大晚上的,厂子早锁门了!”徐兰喊道。
“我知道小路!”二蛋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了院门。
他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绕,还真给他溜到了车间窗外。只见车间里灯火通明,几个值班的老师傅正围在那台巨大的控制柜前。柜体上所有的仪表盘指针猛地跳动起来,然后,一大片象征着运行正常的绿色指示灯,唰地一下全亮了!密密麻麻,稳定而明亮,真的像是一条微缩的星河突然在沉闷的车间里被点亮!
低沉的轰鸣声正是从柜体内部发出,稳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