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散尽,寒意更深。红星轧钢厂那场震撼灵魂的光影盛宴,余温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到四九城各个角落的屋檐下。95号四合院,这个承载着烟火人间的小世界,此刻也被那来自“魔童”哪吒的冲击波,搅动得心潮难平。
中院里,几盏昏黄的电灯勉强刺破冬夜的浓稠。各家各户的人,竟不约而同地搬出了小马扎、小板凳,聚拢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仿佛离开了那轧钢厂的巨大幕布,他们仍需一个共享的空间,来消化那太过汹涌的情绪,来倾诉那满胀胸膛的惊叹与共鸣。寒风吹过,裹紧棉袄的人们呼出团团白气,话题的中心,毫无悬念地围绕着那个名字——何雨柱,以及他带来的那场“神仙打架”。
唯独何家那两间屋子,漆黑一片,静静矗立。主人尚未归来,这缺席本身,就成了一种无声的注脚,昭示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贾张氏拢了拢旧棉袄的领子,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哎呦喂,今儿个可真是开了天眼了!柱子这孩子…是真出息了啊!”她咂咂嘴,浑浊的老眼里有真实的惊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林若心…以后可真是有福享了…咱们院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柱子喽。”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茫然和不确定,“就是…也有段日子没怎么在院里见着了…这往后,又是开车又是放电影的…会不会…搬走啊?”
这话像根小刺,轻轻扎在了众人心上。搬走?那个曾经在院里跑跳、在公共水池边洗菜、偶尔还帮邻里修个门闩的半大孩子?
“搬走?” 易中海接过话头,他眉头紧锁,双手插在袖筒里,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何家紧闭的门窗。电影里哪吒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有李靖那深沉隐忍的父爱,敖丙那孤注一掷的牺牲…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他今晚受到的触动,远超他人。这触动并非仅仅是视听享受,更像是一种对他固有处世哲学和期望的无声拷问。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自言自语:“看完这场电影…改变很大啊…想到以后…自己该…怎么做…” 这没头没尾的话,旁人听得迷糊,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翻江倒海。他一直想培养柱子成为养老的依靠,可柱子展现出的世界和能力,早已超出了他规划的那个“四合院钳工”的蓝图。
“变?柱子确实变了很多!” 二大爷刘海中立刻接腔,声音洪亮,试图盖过易中海那低沉的情绪。他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神气,“打小我就看柱子不一般!那是正经的小神童!学什么都快!现在才多大?十二岁!就能开那么大的卡车,弄出那么大的阵仗,放这么神的电影!那大喇叭,啧啧…”他摇着头,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何雨柱成就的笃定想象,“这以后啊…那还了得?怕是要成咱们整个南锣鼓巷,不,是整个四九城都数得着的人物!”
三大爷阎埠贵推了推他那断了一条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没接刘海中的高调吹捧。他盘算的是更实际的东西。他精明的小眼睛扫过何家那两间房,又看了看自家门口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出息是出息…可柱子…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住啊?” 他脸上堆起笑容,试图掩饰,但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勉强和失落,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惜了…可惜了…” 他心里想的,是柱子搬走后,那偶尔能蹭到的点心和帮忙,那些看似微小却被他精打细算纳入日常的“好处”,怕是要彻底飞走了。柱子越有本事,离这个院子就越远,他阎老西的精明算计在这场“神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聋老太太裹着厚厚的棉被,靠在藤椅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光滑的旧佛珠。她耳朵背,但刚才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她捕捉了几个关键词——“柱子”、“本事”、“搬走”。她浑浊的眼睛望着何家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片深刻的叹息:“嗯…好孩子…就是…” 她没说完,但旁边照顾她的易大妈明白那份未尽的遗憾。老太太想起了柱子家落魄时,院里人的袖手旁观和自己那点有限的、近乎无用的“聋”,那份迟来的认可和惋惜,此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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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哪吒闹海,水啊火的,跟真的一样!吓得我差点钻椅子底下!” 张大妈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又无比兴奋。
“敖丙那孩子才俊哟!那身段,那模样…可惜了是条龙…” 李大娘关注点显然不同,带着惋惜。
“最可怜是李靖两口子!当爹娘的心呐!柱子以后要是有这么大出息,林妹子那心不得天天揪着?” 王大妈感同身受,开始担忧林若心未来的“富贵忧愁”。
“柱子这孩子,心是真大!弄这么大场面,也不怕出事!不过…真有本事!” 赵婶子感慨中带着佩服。
最兴奋的莫过于各家半大小子和丫头们。他们可不像大人那样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崇拜就是崇拜,向往就是向往。
大茂眼睛贼亮,学着哪吒的样子扎了个歪歪扭扭的马步,嘴里喊着:“我是小魔王!” 引得旁边几个小子哄笑,但眼神里都是羡慕。以前柱子哥是厨艺好,现在是能让神仙活过来!太牛了!
解成崇拜说:柱子哥放的哪吒真厉害!我也想有风火轮!” 光齐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用力点头:“嗯!柱子哥…太厉害了。” 她想起以前对柱子的那点小嫉妒,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仰望。
连最小的孩子,也在妈妈怀里奶声奶气地说:“柱子哥哥…放花花…好看…” 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何雨柱的名字,已经和今晚那场无与伦比的光影奇迹牢牢绑定,他就是能将神奇带到现实的“柱子哥”,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整个中院,喧哗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凝聚力。惊叹、羡慕、对未来的憧憬、对旧日可能的惋惜、以及对柱子本人去留与前途的复杂猜测,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95号院的上空。所有人的话题,最终都会落回到那个此刻不在场的少年身上,以及那句沉甸甸的期待——“年后,柱子哥还放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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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何雨柱驾驶着卡车,行驶在积雪半融的寂静街道上。昏暗的路灯将他孤单的车影拉长。行至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深处,他心念微动。庞大的军用卡车连同车斗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放映设备,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抹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空间微微荡漾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下一秒,何雨柱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熟悉的新家四合院,院门之外。
他伸手,轻轻一推,厚重的院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中院那喧闹的议论声浪瞬间涌入耳中。何雨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那满院子都在谈论自己的声音,步履沉稳地穿过垂花门,径直走向自家亮着灯的屋子。中院的人们正说得热闹,竟没人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刚刚被他们反复咀嚼谈论的主角,已经像一阵微风般悄然归来。
推开家门,扑面而来是温暖的炉火气息和家的宁静。雨水的呼吸声从里屋传来,均匀而安稳。娄晓娥显然也抵挡不住兴奋后的疲惫,在雨水身边睡下了。
只有前院的待客厅还亮着灯。林若心、娄振华、谭雅丽三人围坐在烧得正旺的蜂窝煤炉子旁。炉子上坐着一把铁皮水壶,壶嘴正“嘶嘶”地冒着白气。桌上摊着几只茶杯,茶汤颜色已深,显然泡了许久。
三人并未高声谈论,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而深思。炉火的光跳跃在他们脸上,映照出各怀心事的神情。
“娘,娄伯伯,谭姨,我回来了。”何雨柱脱下厚重的棉军大衣挂好,声音平静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他走到炉边,很自然地提起水壶,给每个人有些凉了的茶杯续上热水。
林若心最先站起身,快步走到儿子身边,上下仔细打量,眼中的担忧在看到儿子完好无损且神态自若后才慢慢褪去:“柱子,可算回来了!收拾那么久,冻坏了吧?快过来烤烤火!”她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试试温度。
娄振华和谭雅丽也同时看向何雨柱。娄振华的目光尤其深邃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残留的震撼。他没有像林若心那样流露情绪,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柱子回来了就好。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他问的是设备,但更深层的含义,是问这场震动全厂、乃至已经开始波及这个小小四合院的宏大“演出”,是否做好了善后。
谭雅丽则流露出由衷的关切和后怕:“柱子啊,那些东西…那么贵重的东西,你都放好了吧?没出岔子吧?今晚可真是…太吓人又太…太…”她想找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观影的感受,却发现任何词语都显得苍白,“…太不可思议了!”最终,她只能用最朴素的感叹表达内心的滔天巨浪。
何雨柱感受到母亲和娄伯母的关心,也读懂了娄振华眼神中的深意。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温暖的炉火映衬下,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与掌控感。
“都妥当了,娄伯伯您放心。”他先是对娄振华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转向母亲和谭雅丽,“娘,伯母,别担心,东西安全得很,一点岔子没有。就是收拾起来费点功夫。”
他走到炉子边,将冻得有些发僵的手靠近跳跃的火焰。炉火的光芒映亮了他平静的侧脸。前院小厅的温暖与安静,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界,隔绝了中院那些关于他的热烈议论,也隔绝了门外寒冬的凛冽。
但何雨柱知道,那场名为《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旋风,才刚刚开始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卷起它真正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