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的手还贴在玉简上，那点温热还没散。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看着空中那个人。风从断崖吹来，带着烧焦的味道，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手很稳，一动不动，只有玉简上的灵纹还在微微闪动，记录着刚才那一击的震动。
首领站在高处，双手垂着，黑气在他指尖缠绕，慢慢钻进身体。他刚打完一招，气息有点乱，胸口起伏明显，像是喘不过气。他没马上再出手，而是抬头看向天空——那里原本是紫霄门护山大阵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团扭曲的光，像血丝一样垂下来。
云绮月闭了下眼，把之前的几次攻击时间重新想了一遍。第一下之后停了半息，第二下短了一些，第三下几乎连着来，第四下炸开后，对方脚下晃了一下。这次停顿比之前都久。不是他变快了，是他撑不住了。体内的灵力开始反噬，黑气虽然多，但已经不稳。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体内一点灵力都没有了，经脉干得像裂开的地。肋骨那里疼得厉害，每次呼吸都像被磨着。但她还能看，还能记。只要脑子还清醒，她就还能战斗。
她把玉简翻了个面，用指甲划了一道新痕迹。这一道更深，位置也偏了一点。这是第五次停顿的数据。她要把这些全记下来，不能错。就算她死在这里，这枚玉简也会被人捡到，送回师门。以后的人会知道，是谁用命换来了破阵的机会。
远处又传来爆炸声，火光一闪就灭。是敌军在毁阵旗，想拖延时间。烟尘飘过来，遮住视线。她没躲，反而借着灰雾掩护，右手悄悄按在地上。
她手指轻轻点了三下，停住，又点五下。这是紫霄门的秘密传信法子，只有筑基以上的人才能感觉到地下的灵波震动。每一下触地，都会有一丝极弱的波动传出去，像细线一样藏在战场里。她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收到，但她必须试。沉默不是放弃，是在等回应。
前军那边，叶凌轩突然抬头。他一直跪着，靠剑撑住身体。经脉被封，用不了灵力，但他耳朵一直听着动静。那三次震动传进识海时，他立刻明白了——她在算时间，准备反击。
他脸上没表情，只把左手慢慢移到背后，在地上写了个“止”字。这是回应，表示收到命令，正在准备。指尖划过石头，留下浅痕，很快被风吹来的灰盖住。没人看见，但天地记得。
云绮月看到了，眼角微微松了一下。肩膀也放松了一点，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她转头看向柳萱儿的方向。石台还在，人躺在上面，脸色发白，嘴唇没血色，呼吸很轻。有弟子守着，正往她手里塞一块暖玉，想保住她的命。她没醒，也不知道能不能醒。
但她记得她们练幻术时说好的手势。那时候她们约定，只要一个人做出起手式，另一个醒来就要立刻发动对应的招式。不管在哪，不管多难。那是她们小时候定下的诺言。她们一起练到天黑，一起累倒，只为在最危险的时候能合为一体。
她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唇边轻轻一点。这个动作很小，混在风里几乎看不见。但她做了。她相信柳萱儿会知道。哪怕魂魄不在，那份默契也在。
头顶的压力忽然变重。空气变得沉闷，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立刻察觉不对，猛地睁大眼睛。
首领动了。
他举起双手，掌心相对，黑气再次凝聚。这次的球更大，颜色更深，接近墨紫色，周围的空间都在扭曲，光线被吸进去，形成一个旋转的黑洞。这不是普通的攻击，是他拼着受伤也要打出的杀招。
她迅速把玉简塞进袖子，咬破舌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缓”字。这是提醒大家不要硬接，等她的下一步指令。血顺着手指流下，滴在衣服上，染出一片暗红。做完她立刻抬头，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
黑球成型的瞬间，首领手臂后拉，肩膀下沉。这是要发力的样子。她心里开始数。一、二、三——
就在他推出双掌的刹那，她看到他的右手指抖了一下。那一瞬，眼中红光闪了一下，立刻消失。虽然很快恢复，但确实断了一拍。像是机器卡住，力量运转出了问题。
破绽出现了。
而且比上次更长。
她立刻记住这一刻，连同方向、高度、出手前的姿态全都记下。这一次不只是停顿，是他体内的力量开始失控。黑气在伤害他自己。他撑不了多久。也许下一击，就是最后的机会。
黑球砸下来时，她提前侧身，同时甩出一张清光符。符纸烧尽的瞬间，结界边缘亮起一层金纹。残存的承渊诀阵法启动，分担了一部分冲击。光芒和黑暗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轰的一声，地面裂开三条缝，碎石飞溅。两个修补结界的弟子被震退，吐出鲜血。但他们没倒下，手还贴在阵基上。有人低声念咒，有人用血续阵，有人吞下丹药，继续站回去。没人退。
烟还没散，她已经睁开眼。首领落地了，离地三丈，踩在空中。站姿不如刚才稳，呼吸也有点乱。刚才那一击耗太大，可能伤到了元神。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黑气在掌心翻滚，有些不受控制。
机会更多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全是汗。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必须把计划说出来，让叶凌轩和柳萱儿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她集中精神，把莲心之力沉入识海，调动最后一丝灵识，发动师门的心印共鸣术。这是一种只能近距离传递信息的秘法，靠的是彼此的信任。不用声音，不用符箓，用心意相连，像两盏灯互相点亮。
一道青光从她眉心射出，穿过烟尘，直奔前军。叶凌轩猛然睁眼，瞳孔一缩。那道光冲进他的意识，带来玉简上的所有数据，还有她的判断：每次攻击后都有恢复期，最长可达七成时间，下一波突袭必须卡在这个空档。最关键的是，下次出手前，他会本能调整重心——右肩下沉，左脚稍前，那一瞬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懂了。
他慢慢抬头，看向高台。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站在废墟中央，衣服脏了，但背挺得直；他跪在阵前，剑插在地上，眼神却像刀。不用说话，一切都知道了。
他没开口，只把剑柄往前推了一寸，插得更深。这是回应，也是承诺。剑没出鞘，心意已到。
她收回目光，看向柳萱儿。人还没醒，但她必须让她知道。她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唇边。
这一次她多停了一秒。
那是她们之间最后的约定。只要你醒，就变成我的影子。不是跟随，不是帮忙，而是和我一起战斗，用幻术打破现实。
她相信她会醒。
风忽然停了。灰雾低垂，战场安静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头顶的黑气又开始聚集。比刚才慢，但更浓，像深渊张开嘴。她立刻感觉不对。这一击不会马上落下，他在等什么？是在蓄更强的力量？还是……在试探她？
她不动，也不下令。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突然，他转头看向她。
她站着没动。
风吹起她的衣角，袖子里的玉简还带着体温。她看着那双燃烧的眼睛，眼神平静。没有怕，没有怒，只有一种冷静的专注。她在算他，他在看她。他们都在等，等对方先出错。
他知道她在算他。
他也知道她发现了什么。
他抬起一只手，缓缓指向她。
那一刻，天地无声。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丝灵力沉入丹田，准备迎接最后一战。
不管输赢，这一战，都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