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灰。尘土落在断掉的石头、烧黑的木头和碎瓦片上。这里曾经是个大门派,现在只剩下破墙烂瓦,在黄昏里静静躺着。
云绮月跪在一块裂开的青石上,右手撑着地面,手指插进缝隙里。她感觉脑袋很晕,像是要昏过去。左臂受伤了,衣服被血浸透,已经结了痂。左手三根手指还保持着结印的样子,有点发抖。这是刚才用太多灵力的结果。袖子里的玉简很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但她没去碰它——现在不能分心。那一击几乎耗光了她的神识,脑子里空荡荡的,眼前直冒黑点,好像有小虫在眼睛上爬。
她眨了眨眼,眼泪流下来,视线才清楚了些。
前面,敌人站着不动,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声很重,像老旧的风箱。他身上的黑气不再顺滑流动,而是乱窜,像蛇一样扭动。右肩裂开了,肉翻出来,露出白骨,伤口发紫,像是中毒了,连自愈也失效了。他低头看了眼伤处,嘴角冷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云绮月。他的眼神不像人,倒像一只沉睡很久的怪物终于醒了。
叶凌轩握紧剑柄,手心出汗,指节发白。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声响,稳稳挡在云绮月前面。剑尖抬起,映着天边最后一点阳光,闪着寒光。
柳萱儿从断墙后走出来,左手流着血,是施法太多导致的。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颜色,但手上的法诀一直没松,十指交叉,隐约有血雾飘着。三人站成三角形,把敌人围在中间。他们没说话,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想法——这是生死拼过很多次才有的默契。
云绮月深吸一口气,压住头晕。她用右手在地上画了一道弧线。灵气顺着指尖流入裂缝,沿着特定路线延伸,最后连到叶凌轩和柳萱儿脚下。一道淡淡的蓝光亮起,像萤火虫,是她用最后神识布下的共鸣阵。这阵不伤人,但能让三人动作同步,呼吸一致,哪怕快半秒,也可能决定胜负。
她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自语:“三息之内……他收力时,你们攻左右肋,我打心口。”
叶凌轩点点头,剑尖挑起一点灰土,划出一条弧线,那是预定进攻路线。柳萱儿咬破指尖,弹出血珠,在空中变成三个虚影。幻影各自站好位置,脚步不同,呼吸节奏也不一样,真假难分。她要让敌人看不清哪个是真的。
敌人动了。
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黑气翻滚,像张开的黑洞,准备重新聚集力量。空气变冷,四周温度下降,石头表面开始结霜。
就在黑气回收的瞬间,叶凌轩冲了上去。
剑光分成两道,像两条蛇,直扑敌人两侧软肋。剑势凶猛,不留退路。同时,柳萱儿的三个幻影一起发动,有的快跑,有的跳起来,有的藏在灰尘里,从不同方向逼近,逼得敌人不得不分心应对。
黑光从他掌心射出,打向左边幻影。那道影子炸开,化作光点消失。另外两个立刻闪开,借机拉开距离。叶凌轩趁机靠近,剑锋划过敌人手臂,砍出一道深口子。黑血溅出来,落在地上“嗤”的一声响,像强酸腐蚀石头。
就在这时,云绮月跳了起来。
她左臂抬不起来,只能靠右手引动天地灵气。她抬头看天,还有点夕阳余晖,也有散落的灵力。她把这些力量聚在一起,形成一根尖锐的光刺,顶端发着青白色的光,像星星坠落。
她低声喊:“落!”
光刺猛地砸下,正中敌人胸口。黑气炸开,四处飞散,像毒囊被刺破。敌人膝盖一弯,身体晃了晃,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一把抓住胸口,指甲在黑袍上划出几道口子,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吼。
三人迅速后退十步。
云绮月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扶住石头才站稳。她脸色发白,喘得厉害,额头全是汗,嘴唇都有点发紫。她从怀里拿出最后一颗清心蕴灵丹,手抖着放进嘴里。药丸化开,一股凉意顺喉咙下去,冲进脑子,压住了想睡的感觉。
她盯着敌人。
对方虽然受伤,但气息正在恢复。黑气又聚起来,比之前更浓,颜色更深,接近墨色,好像吸收了整个废墟的怨气。他双眼通红,脸上肌肉抽搐,牙关紧咬,像是在压制什么可怕的东西——也许是体内的邪物,也许是他本来就不属于人类。
云绮月小声说:“他要放大招了,别给他时间。”
叶凌轩擦掉嘴角的血——那是被反震伤的。他剑尖指地,准备再战。柳萱儿双手掐诀,指尖还没干,又添新伤。三人再次逼近,轮流骚扰:叶凌轩主攻,不断出剑试探,逼对方防守;柳萱儿放幻影,扰乱视线;云绮月找机会补刀,每次都在敌人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时候出手。
一次,叶凌轩刺向咽喉,被一道黑光震退好几丈。他翻身站起,立刻再攻。
两次,柳萱儿的一个幻影被黑焰吞掉,本体差点被打中,千钧一发躲到倒下的石板后面,手臂却被烧伤。
三次,云绮月打出一张符,命中敌人肩膀。符文炸开,黑血喷出,伤口迟迟不愈,还有黑气从里面冒出来,像活的一样扭动。
敌人怒吼一声,全身黑气暴涨,像黑夜降临。气温骤降,地面结霜,裂缝里长出黑色冰晶,带着腐臭味。他双臂张开,黑袍鼓起,像是在吸收天地间的阴气,积蓄比之前更强的力量。
云绮月停下,抬手让两人后退。
她盘腿坐下,闭眼调息。神识快没了,脑子里像干涸的河床,但她必须撑住。她回想每一次攻击的时间,每一回停顿的间隔。她发现,敌人越强,回收时间就越长——刚才那一击让他失衡,如果能在下次蓄力完成前打断,他可能会失控,甚至被自己的力量反噬。
她睁开眼,看向叶凌轩和柳萱儿。两人点头,回到原位。三人重新列阵,灵力相连,像拉满的弓,只等最后一箭。
她把玉简收进袖子。不再靠保命的东西。这一战,她要靠自己赢。
她看着前方那个黑袍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不是猎物。
她最后一次传音:“下一次,就是决胜。”
三人目光交汇,都没有退缩。他们站在废墟中,静静等着下一个破绽出现。
敌人低着头,双手垂下。黑气在他脚下蔓延,像根扎进地底,又像藤缠经络,悄悄吸取大地的阴气。他的呼吸变慢,胸口不动了,好像已经不是普通人。突然,他抬头,眼中红光一闪,瞳孔深处浮现出古老符文,不停旋转。
云绮月瞳孔一缩。
她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关节错位,像是在调整体内经脉。这不是简单的蓄力——他在准备一个完整的术法,需要长时间引导,一旦成功,威力足以毁掉整片山脉。如果让他完成,别说他们三个,这片山都要变成死地。
不能再等了。
她抬手,指尖凝聚一点光,像星星亮起。叶凌轩握紧剑,剑身轻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柳萱儿双手掐诀,血雾升起,幻影即将成型。
三人同时迈出一步,步伐一致,灵力共振,共鸣阵完全激活。
敌人的手抬了起来。
五指张开,黑气旋转成漩涡,天空变色,乌云翻滚,雷声响起。云层中出现一个巨大阴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下来。
云绮月轻声说:“动手。”
话音刚落,叶凌轩已冲出去,剑光撕裂空气,直取敌人右肋;柳萱儿三个幻影齐动,真假难辨,封住退路;而云绮月本人,则在最后一刻调动所有残余灵力,把神识化作利刃,直刺敌人识海。
就在敌人快要完成术法的刹那——
三人合击,全部命中。
剑光破防,血花飞溅,幻影交错间,真正的杀招来自云绮月指尖那道无形神识刃。它穿过黑气屏障,刺入识海深处,斩断了术法的关键。
“轰——”
一声闷响,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敌人脑袋内部。
他身体一僵,眼中红光狂闪,随即熄灭。黑气失控,在体内乱撞,撕裂经脉,烧坏内脏。他张嘴想吼,却只喷出一口漆黑如墨的血雾。
三人齐齐后退,各自带伤,呼吸沉重。
敌人缓缓跪下,黑袍破碎,身子佝偻,眼中最后的光消失了。他低头看着地面,仿佛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影子——那不再是令人恐惧的存在,只是一个……失败的躯壳。
风停了。
尘埃落定。
废墟上,只剩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渐渐亮起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