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的合欢花在暖阁里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像极了三年前淑妃最爱的那支玉簪。苏凝正用银剪修剪花枝,指尖刚触到花瓣,就听见春桃带着慌张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小主!不好了!景仁宫的晚翠又来了,这次…… 这次带着太医!”
苏凝剪断花枝的手顿了顿,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瓷瓶里,漾起一圈浅纹。她早料到淑妃会反扑,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 看来 “老周” 被抓的消息,已经传到景仁宫了。
“让她进来。” 苏凝将花枝插进瓶里,动作从容得像在打理寻常花草。
晚翠踩着小碎步进来,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她脸上没了往日的哭腔,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傲慢,见了苏凝,只屈了屈膝,连 “小主” 的称呼都省了:“苏才人,我家娘娘身子不适,请太医来瞧瞧,顺便…… 也给您请个安。”
这话里的刺,扎得人疼。苏凝却像没听见,目光落在太医身上:“淑妃娘娘怎么了?前日不是说有孕了吗?”
提到 “有孕”,晚翠的眼神闪了闪,强作镇定道:“娘娘就是为了龙胎忧心,昨夜又听闻将军府的事,动了胎气,头晕得厉害。太医说…… 说怕是有人在宫里动了手脚,想害龙胎。”
太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苏才人,淑妃娘娘脉象虚浮,确有动胎气之兆,且…… 且似中了微量寒气,怕是有人在饮食里做了手脚。”
“寒气?” 苏凝挑眉,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这暖阁里烧着银丝炭,饮食都是专人伺候,哪来的寒气?太医莫不是诊错了?”
太医的脸微微一红,却硬着头皮道:“脉象不会错。这寒气隐蔽得很,寻常饮食里掺一点,短期内看不出异样,日子久了,就会损伤胎气……”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要害淑妃的龙胎?” 苏凝转向晚翠,语气凝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晚翠姑娘赶紧禀报陛下,让禁军彻查啊!”
晚翠没想到她会如此 “配合”,愣了愣才道:“淑妃娘娘说,不必惊动陛下,免得陛下烦心。只是…… 最近与娘娘接触最多的,便是苏才人您了。前日我家管家来送东西,您虽没收,却也见了面,难保……”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明晃晃的指控了。
苏凝放下手里的银剪,走到晚翠面前,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姑娘的意思是,我害了淑妃的龙胎?”
“奴婢不敢。” 晚翠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却更硬了,“只是请太医给才人把把脉,看看才人近日饮食是否如常,也好还大家一个清白。”
这是要逼她验身,想用 “同饮同食” 的由头,把 “害胎” 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苏凝笑了笑,伸出手腕:“好啊,那就有劳太医了。只是有一事要说明 —— 我自复宠以来,饮食都是春桃亲手打理,从未碰过景仁宫送来的任何东西,太医尽可放心查验。”
太医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他松开手,躬身道:“回姑娘,苏才人脉象平稳,中气充足,并未沾染任何寒气,饮食也如常。”
晚翠的脸色瞬间白了,像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再仔细看看!”
“脉象不会说谎。” 太医被她吼得有些不悦,语气也硬了几分,“苏才人的身子康健得很,倒是淑妃娘娘…… 胎像本就不稳,怕是要静养才是。”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在晚翠脸上。她精心策划的 “验身”,不仅没能给苏凝定罪,反而坐实了淑妃 “胎像不稳” 的事实,更显得她是无理取闹。
苏凝看着她青白交加的脸,语气忽然冷了下来:“晚翠姑娘,我敬你是淑妃身边的人,才让你在钟粹宫放肆。但你要明白,‘龙胎’不是用来诬陷旁人的工具。若是真有人害淑妃,你该去找证据,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撒野。”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今日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若是再有下次…… 我不介意让陛下知道,淑妃的‘龙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两个字,像冰锥扎进晚翠心里。她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苏凝 ——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苏凝却没再看她,对春桃道:“送客。”
晚翠被春桃 “请” 出去时,脚步都在发颤。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苏凝走到窗边,望着景仁宫的方向,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丝冷缝。
淑妃这步棋,走得太急,也太蠢。想用 “龙胎” 逼宫,又想用 “害胎” 栽赃,却忘了最基本的逻辑 —— 一个真正有孕的人,怎会在禁足时频频生事?
这只会让皇帝更加怀疑,“龙胎” 根本就是镇国将军兄妹俩用来拖延时间的幌子。
“小主,您刚才太险了!” 春桃拍着胸口,后怕道,“若是太医真的查出什么……”
“查不出的。” 苏凝摇头,“我让厨房每日都给我炖黄芪汤,就是为了让脉象看起来更平稳。再说,淑妃根本没怀孕,太医哪能诊出什么‘寒气’?不过是拿了镇国将军的好处,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罢了。”
她拿起那支刚剪下的合欢花枝,指尖碾过花瓣,留下淡淡的粉痕:“淑妃越是急着证明‘龙胎’是真的,就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只需要等着,等着陛下自己去拆穿这出戏。”
暮色四合时,暗卫传来消息:兵部尚书果然在京郊庄子里找到了 “老周”,虽没直接认亲,却从他的贴身衣物里搜出了一块刻着 “镇国” 二字的玉佩 —— 那是当年镇国将军兄长的信物。
苏凝将消息折好,藏进枕头底下。
疑心的种子,已经长出了锋利的尖刺。
只待一阵东风,就能彻底刺破镇国将军兄妹俩的伪装。
而这东风,或许就是淑妃自己送来的。
她看着窗外渐亮的宫灯,忽然想起皇帝清晨时说的话 ——“江山社稷为重”。
是啊,在江山面前,一个 “假孕” 的淑妃,一个 “养叛党” 的将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场由 “疑心” 掀起的风暴,终于要迎来最猛烈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