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千金,将门虎女……我们这些寻常人家出身的,怕是连边都沾不上了。”
一位秀女低声叹息,语气中充满了沮丧。
另一位秀女也附和道:“是啊,只怕那些高位早就被她们预定了,我们能当个才人、美人,就已是祖上积德了。”
“梅姐姐相貌极佳,想来至少能被封为婕妤!”林小荷赞道。
宋朝后宫等级森严,等级从高到低分为五个核心层级,皇后为最高,以下均为“嫔妃”。
第一层级是妃,地位尊崇,只有四位: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四妃为嫔妃之首,可辅佐皇后管理后宫,待遇等同于外朝“正一品”官员,有专属宫殿、仪仗。
第二层级为嫔,四妃之下,中层嫔妃,又称“十二嫔”,固定十二人,是皇帝较受宠信或有子嗣的嫔妃,位同外朝正二品。
第三层级是婕妤,也称世妇,属基层嫔妃,位同“正三品”,属于入流的正式嫔妃,有机会因宠信或生育晋升。
第四层级为御妻,具体位号有美人、才人,多为刚入宫或资历较浅的嫔妃,职责以侍奉皇帝起居为主,晋升空间较大。
“美人”位同“正四品”,“才人”位同“正五品”。
第五层级为末等侍御,非正式嫔妃,近侍宫女,称为御侍、红霞帔、紫霞帔、绿霞帔。
说白了,后宫也是职场,选秀相当于面试,选中了还得进行职位分配。
若无深厚的家世背景,平民秀女只能从下面一步步往上晋升。
梅凝平民出身,林小荷说她能被封为婕妤,是大大的奉承。
毕竟,梅凝的容貌在一众秀女中属上等。
用老宫女的话说,“明艳冠后庭”,正常情况下会有面圣侍奉的机会。
不过,在后宫中,也是相貌出众,越容易引人嫉妒。
毕竟,女人天性善妒。
“婕妤?”
一位平日里颇为高傲的士族小姐,名叫李慕容,其父是京中一名四品官员。
李慕容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梅凝,忽然开口问道:“梅妹妹,听你口音是平江府人,不知你父亲在朝中任何职?”
梅凝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心头一紧。
自己秀才之女的身份,在这群豪门贵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低下了头,轻声答道:“回李姐姐,家父……家父只是一个秀才。”
此言一出,空气中顿时响起几声细微的嗤笑。
李慕容更是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秀才?我道是何等人物呢!原来不过是一介白丁!秀才之女,为何也来参加选秀?难道还真以为凭借几分姿色,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这皇家之地,岂是你们这等寒门草芥能够高攀的?”
她身旁几位与她交好的秀女,也跟着掩唇轻笑,看向梅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的小丑。
梅凝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巨大的身份鸿沟,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原本因父亲的鼓励和对官家的崇拜而建立起来的信心,此刻如同受到重创的瓷器,寸寸崩塌。
她想反驳,想为父亲争一口气,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股浓重的自卑感,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秀女们窃窃私语嘲笑梅凝时,她们并未注意到,不远处,一名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官,正不动声色地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简,假装欣赏庭院景色。
其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殿内所有秀女的言行举止。
当听到李慕容等人对梅凝的嘲笑时,女官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不动声色地从小袖中取出炭笔,在那竹简上,将李慕容等几个言语刻薄、心胸狭窄的秀女名字,记了下来。
宫中最忌讳的,便是争风吃醋、妒心暗藏。
选妃不仅是选容貌才艺,更是选品德心性。
任何表现出心胸狭窄、言语刻薄、或有嫉妒之心的女子,无论其家世背景如何显赫,都会被默默记录下来,成为最终淘汰的重要依据。
女官作为皇后身边的亲信,深谙此道。
她知道,官家此次选妃,着重强调品性端庄、身家清白,而非一味追求门第。
这些贵女们的傲慢与偏见,反而成了她们入宫的阻碍。
面对铺天盖地的嘲笑,梅凝的眼眶渐渐湿润,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弱小和无助。
耳畔的讥笑声,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在她脑海里盘旋。
梅凝无法忍受下去,猛地转身,逃离这压得她几乎窒息的贵气与偏见。
穿过长长的宫廊,绕过几座假山,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宫后苑。
后苑花园中,此刻春意盎然。
各色奇花异草争相开放,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垂柳依依,在微风中轻拂着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丛中,显得清幽雅致。
梅凝跑到一处僻静的凉亭下,蹲下身子,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衣襟。
“梅姐姐!梅姐姐,你等等我!”
林小荷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跑到梅凝身边,顾不得仪态,直接坐了下来,柔声安慰道:
“梅姐姐,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那些人不过是仗着家世显赫,瞧不起人罢了!秀才又如何?官家此次选妃,可是特意强调了‘治世不分贵贱’!这说明官家是明君,不看重门第,只看重品德!”
“你那么好,她们不过是嫉妒你罢了!嫉妒你生得比她们美,比她们有灵气!莫要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林小荷性子活泼,心思单纯,虽然偶尔冒失,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一番安慰后,梅凝抬起头,红肿的眼眶看向林小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在这样一个充满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中,能有林小荷这样的真心朋友,实属难得。
不过,那份根深蒂固的自卑,不是几句安慰就能彻底抹去的。
官家确实强调了不分贵贱,可那些贵女们的嘲讽,却让梅凝真切地感受到了门第壁垒的沉重。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传来。
梅凝和林小荷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暗蓝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正缓步走来。
他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
身旁跟着一名身着内侍服的精瘦太监,正是内侍总管康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