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老井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井口的青石板被井绳磨出了深深的凹槽,像一圈圈年轮。傍晚时分,小虎跟着奶奶来挑水,水桶晃悠着撞在井壁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在井里荡开层层回音。
“慢点放桶,”奶奶握着小虎的手,教他把水桶顺着井壁往下放,“这井深着呢,得让桶口平着沉下去,才能舀满水。”
小虎学着奶奶的样子,握着粗麻绳,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重量。水桶触到水面时,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那是井水在拥抱水桶。
“这水甜着呢,”奶奶笑眯眯地说,“你爷爷年轻时候,就靠这口井浇地,养活了一大家子。那时候没有水泵,全靠人拉肩扛,井绳勒得肩膀上都是红印子。”
小虎用力往上拉绳,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井水带着凉意顺着桶壁晃出来,溅在青石板上,很快渗了进去,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忽然发现,井壁上有些模糊的刻痕,像是什么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这是啥?”小虎指着刻痕问。
奶奶凑近看了看,眼神柔和下来:“是以前的孩子们刻的身高记号。你爹小时候也在这儿刻过,每年长高一截,就来刻一道,比着谁长得快。”她指着其中一道稍深的刻痕,“这道就是你爹十二岁时刻的,那时候他都快赶上井台高了。”
小虎也学着刻了一道,指尖划过粗糙的井壁,心里忽然觉得,这口老井就像村里的长辈,默默记着所有人的成长,藏着一肚子的故事。
挑着水往回走,水桶在扁担上轻轻晃,水映着晚霞,晃出一荡一荡的金红。奶奶哼起了 old 调子,小虎跟着哼,歌声和水桶撞击的“叮咚”声混在一起,老井的回响仿佛还在耳边,带着水的清甜,漫过整个村庄。
老井旁的石凳被磨得溜光,边角圆润,像块被岁月盘熟的玉。小虎挑完水,累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凉意顺着裤腿往上爬,刚拉绳时酸乏的胳膊顿时舒坦了不少。
“这石凳比家里的藤椅凉快,”小虎用手摸着凳面,“奶奶,它在这儿待了多少年啦?”
奶奶正用井水洗菜,闻言直起身:“比你爷爷岁数都大。我嫁过来那会儿,它就蹲在这儿了,供挑水的人歇脚,下雨时还能当台阶垫脚,用处多着呢。”她指着石凳侧面的小坑,“你看这些坑,是以前人放烟袋锅烫出来的,男人们挑完水,总爱坐在这儿抽袋烟,说说话。”
正说着,张爷爷扛着锄头过来打水,看见石凳就笑:“小虎也知道这石凳的好啊?当年你爹总在这儿写作业,夏天凉快,蚊子还少。”他放下锄头,坐在石凳另一头,“那时候没电灯,就借着井口反射的月光看,倒也没把眼睛看坏。”
小虎想象着爹小时候在石凳上写作业的样子,月光洒在井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现在的风声重叠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亲切感。他忽然发现石凳底下压着片枯叶,抽出来一看,叶片都黄透了,却还完整,像被石凳小心收了一秋。
“张爷爷,您给我讲讲我爹小时候的事呗?”小虎挪了挪身子,凑近张爷爷。
“那可多了去了,”张爷爷磕了磕烟袋,“你爹小时候淘得很,总爱往井里扔小石子,听回声玩,被你爷爷追着打,就绕着这石凳跑,你爷爷愣是没追上……”
井台边的水洼里,映着石凳的影子,也映着祖孙俩的笑。菜叶子在水里轻轻晃,井水“叮咚”响着,像在帮张爷爷讲那些过去的事。小虎摸着石凳的凉,听着老人们的话,忽然觉得,这石凳不只是块石头,是个装故事的匣子,你坐下来,就能听见岁月慢慢流淌的声音。
太阳落了半杆高,奶奶拎着洗好的菜起身:“回家做饭了,再晚鸡都要进窝了。”小虎跟着站起来,石凳上还留着他坐过的温痕,在晚风中慢慢凉下去,像在等下一个来歇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