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站在逆流的时光碎片里,脚下没有河床,四周也没有边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在,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中。掌心那片骨片贴着皮肤,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低头看了眼左腕,莲花刺青正缓慢地跳动,和玄灵戒的节奏一致。刚才那一幕已经刻进脑子里——两具婴孩尸体,心口刻着半卷心诀,而他的脉络与之完全吻合。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天道安排,是人为的替换。
他往前走了一步。
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一道裂痕从中间撕开,露出一间昏暗的密室。墙壁上挂着褪色的符纸,角落摆着青铜香炉,炉中灰烬未冷。一个身穿金纹道袍的老者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一块玉简,正朝婴儿模样的自己走近。
江尘认出了那人。
玄天宗长老。
古籍上写他是篡道者,因私炼禁术被五雷轰顶而死。可现在,他就站在千年前的记忆现场,准备将玉简打入那个尚不会说话的婴孩体内。
江尘喉咙一紧。
他想冲上去,却发现双脚被无形的力量钉住。耳边响起低语,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识海深处冒出来的声音:“这是你的命格,你本就是容器。”
他猛地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疼痛让他清醒。他抬起手,把断指贴在眉心。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顺着经脉往上爬。那是血亲之间的感应,微弱却真实。
眼前的画面晃了一下。
虚假的部分开始剥落。原本安静的婴儿突然挣扎起来,小手乱抓,嘴里发出嘶哑的哭声。而长老的动作也变了——他不再像是在施法,更像是在强行塞入什么东西。
江尘终于看清了。
那玉简里封着的不是心诀,是一团黑气。它缠绕在文字之间,带着腐烂的味道,一旦进入体内就会吞噬神魂,让人变成听话的傀儡。
“你打入我体内的不是心诀,是罪!”
他吼出这句话的同时,撕开胸前衣襟,露出玄阴灵脉。黑色脉络在皮肤下游走,像活物一样搏动。他从腰间抽出三只瓷瓶,捏碎后将毒粉洒向空中。
灰白、深褐、墨绿三色粉末混合着精血燃起,形成一圈不规则的火焰。火光映照下,幻象彻底崩解。真实的场景浮现出来——密室内只有长老一人,没有守卫,没有阵法,甚至连门都没有。他就像早就知道没人会来阻止。
江尘一步步逼近。
就在玉简即将没入婴儿胸膛的刹那,玄灵戒猛然震动。双生莲纹从戒指表面升起,化作一道光幕,将整个注入过程定格在最后一瞬。
时间停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道血影从侧方破空而至。
长发披散,月白长袍染血,那人一脚踹翻长老,手中短刃横斩而出。刀光一闪,长老的右臂应声落地,玉简脱手飞出,摔在地上碎成两截。
黑气从裂缝中溢出,刚冒头就被周围的毒火吞没。
江尘怔住了。
来人缓缓转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烧到了尽头的火。他抬头看向江尘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现在的他。
是萧沉渊。
不是幻影,也不是残像。这是他的意识残留,在这个节点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他的命,轮不到你们定。”
萧沉渊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长老捂着断臂倒在地上,脸色狰狞,“双生子同源,你杀我等于杀自己!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你们生来就是一体,谁也别想独活!”
萧沉渊没回答。
他弯腰抓住长老的衣领,直接将人拎了起来。脚步没停,一路拖到密室后方那座炼魂炉前。炉口冒着幽蓝火焰,温度高得能把灵魂烤干。
长老还在笑,“你拦不住的……就算这一世不成,下一世他们还会重来。你们注定一个背罪,一个承光,永远分不开!”
萧沉渊把他往炉边一推,冷冷看着他。
“那我便做这世间第一个自戕的疯子。”
话音落下,他用力一踹。
长老整个人飞进炼魂炉,火焰瞬间吞没了他的身体。惨叫只持续了半息,就戛然而止。连灰都没剩下。
整片记忆碎片剧烈震颤起来。
四周的墙开始崩塌,地面裂开缝隙,毒火熄灭,光幕摇晃。江尘知道这是反噬来了——有人干预了既定事件,时空本身正在排斥这段记忆的存在。
他不能让碎片消失。
他迅速抓起剩下的三只瓷瓶,将最后一点毒粉混合精血,朝着空间四角甩去。血点落地即燃,形成新的阵纹。他同时催动玄灵戒,让双生莲纹从左腕蔓延至全身。
光芒大盛。
破碎的空间被强行稳住。
江尘喘着气,盯着炼魂炉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缕青烟,长老的幻影彻底瓦解。但在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对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
紧接着,一道铭文烙进了他的识海边缘。
不是完整的句子,只有几个字:**同源共生,互为锁链**。
江尘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
双生同源……
原来如此。
他们不是简单的轮回对手,也不是谁替代谁的关系。他们是同一个源头分裂出的两个存在,一个被推向前台承受罪责,一个被藏在幕后背负光明。每一次重生,都不是自然流转,而是人为切割后的重新安置。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的骨片还贴着皮肤,断指收在袖中,玄灵戒不停跳动。这些都不是死物,是连接过去的信标。而现在,他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线索。
他还差一段记忆。
那段关于最初分离的画面。
他抬起脚,准备踏入更深的碎片区域。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萧沉渊的残识还没有完全消散。他的身影变得透明,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望着江尘。
两人隔着崩裂的空间对视。
谁都没说话。
片刻后,萧沉渊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微弱的光飞向江尘,没入他的眉心。没有声音,也没有文字,但江尘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下一个地方,我陪你进去。**
光影终于散去。
江尘站在原地,呼吸很轻。他知道对方不会再出现了,至少在这段记忆里不会。但那种感觉还在——心跳同步,血脉相连,像是有另一个人始终跟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面向前方新开裂的记忆入口。
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等他。也许是真相,也许是陷阱。
他迈步走了进去。
脚刚落地,地面忽然传来震动。一道裂缝从脚下延伸出去,直通深处。裂缝中浮现出两个模糊的身影,一坐一跪,姿势固定,像是被冻结在某个时刻。
江尘走近几步。
看清了。
跪着的是年幼的自己,额头上有血迹,双手被铁链锁住。坐着的那个,穿着和萧沉渊一样的月白长袍,脸上戴着半张面具,手里拿着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