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月无光。老坟山在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后,终于重归寂静,只是这寂静中,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
蛇灵敖青巨大的身躯已然沉入地下,借助地脉灵气修复创伤,同时开始履行它守护一方的百年誓约。它承诺会庇佑陈塘村及周边风调雨顺,驱赶凶邪,而老坟山也将正式成为它的道场。村民们日后或许会自发前来供奉香火,这既是祈求庇护,也是一种变相的赎罪与补偿,对于敖青未来的修行,祸福难料,全看它自身造化。
邪阵已破,蛇灵被封正,弥漫在山间的煞气与妖氛逐渐消散。然而,随着这些负面能量的消退,另一种存在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无数淡薄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虚影,在山林间、坟茔处徘徊游荡,发出无声的啜泣与叹息。
这些都是数百年来,尤其是近七年被蛇灵(实则是被怨疽控制时)吞噬杀害的无辜生灵残留的魂魄。它们被邪阵和怨疽的力量禁锢于此,不得往生,此刻终于得以解脱,却因魂力微弱且迷失方向,只能在本能驱使下茫然徘徊。
“唉……都是可怜魂。”墨小雨看着四周若隐若现的虚影,轻叹一声。超度如此数量的亡魂,非她所长。
钟浩然也挠头:“这么多迷路的……一个个引渡得弄到猴年马月去?而且好多魂力都快散了。”
苏念望着这凄凉的景象,沉默片刻,道:“此事,需请专业人士来处理了。”
他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铜盆,又拿出一瓶矿泉水,倒入盆中少许。接着,他取出一面边缘有些许磨损、却擦拭得十分光亮的椭圆形手持铜镜。他以手指沾水,轻轻擦拭镜面,动作舒缓而带着某种韵律。
同时,他口中低声诵念着一段奇特的咒文,声音不高,却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
“水月镜花,幽冥路通……旧友何在,一念相牵……唐雨薇……唐雨薇……唐雨薇……”
随着他三次呼唤,那被擦拭过的镜面忽然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模糊的景象逐渐凝聚——竟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现代化办公室的背景,一个穿着修身黑色oL套装、戴着金丝眼镜、显得十分干练俏丽的年轻女子,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貌姣好,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和狡黠。
“谁啊?大晚上的……哦?镜花水月术?还是S市这边的频道……”镜中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当她看到镜面映出的苏念的脸时,顿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大医生啊?怎么,终于想姐姐我了?舍得用这烧法力的小法术找我了?”
这女子,正是苏念在地府认识的“关系户”——鬼差,唐雨薇。因其生前某些渊源与苏念师门有些交情,加上性格相投,便成了朋友。
苏念早已习惯她的调侃,面色不变,简单道:“雨薇姐,这边有点‘业绩’送你,需要你跑一趟引渡一下。”
“业绩?”唐雨薇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推了推眼镜,凑近“镜头”,“多少?质量怎么样?别又是一些歪瓜裂枣的孤魂野鬼凑数啊,姐姐我最近KpI压力也挺大的。”
“数量不少,质量……都是横死冤魂,怨气已散,魂体纯净,只是有些虚弱。”苏念侧开身,将铜镜对着周围那些徘徊的魂影扫了一圈。
唐雨薇透过镜面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魂影,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哇塞!可以啊苏念!这么大手笔!够意思!等着!姐姐马上到!这种优质‘业绩’可不能让别人抢了!”
话音刚落,镜面波动骤然加剧,随即恢复正常,倒映出周围的景象。
不到片刻,众人身旁的空地上,空气一阵扭曲,如同拉开了一道无形的门帘。穿着一身现代oL装、踩着高跟鞋的唐雨薇,就这么俏生生地一步迈了出来。她手中还拎着一根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锁链——拘魂索。
她先是伸了个懒腰,尽情展现了一下美好的曲线,然后才笑眯眯地看向苏念,走过去很自然地想拍他的肩膀:“小苏苏可以啊,又捣鼓什么大事件了?给姐姐送这么份大礼……咦?你受伤了?气息有点虚啊。”她手到中途,察觉到苏念状态不对,改为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手臂。
苏念微微摇头:“无碍。这边事情刚了。”
这时,唐雨薇才注意到旁边的墨小雨和钟浩然,特别是几乎瘫在地上的钟浩然。
“哟?小浩然也在啊?怎么搞这么狼狈?又被哪个漂亮女鬼追了八条街?”唐雨薇笑嘻嘻地打趣道。
钟浩然本来累得眼皮打架,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呸呸呸!雨薇姐你能不能盼我点好!道爷我今天是英勇奋战,力挽狂澜好不好!”他虽然嘴上不服,但显然和唐雨薇很熟稔。
唐雨薇又看向墨小雨,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这位妹妹是?面生得很,但气息很特别啊……相字脉的?”
墨小雨虽然对这位现代装束的鬼差感到十分新奇,但还是保持礼貌,微微躬身:“晚辈墨小雨,墨家相字脉传人,见过阴差大人。”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叫姐姐就好。”唐雨薇摆摆手,显得很随和,“墨家啊,难怪看着就聪明。行了,先办正事,叙旧稍后。”
她目光转向四周那些茫然的魂影,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好了好了,别怕别怕,姐姐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排队喝汤过桥,下辈子投个好胎。”她语气轻松,仿佛在哄小朋友。
手中的拘魂索如同有生命般自动飞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些游荡的魂影仿佛受到了吸引和安抚,纷纷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向着拘魂索汇聚,化作一道道流光被吸入索中,过程井然有序。
就在大部分魂影都被收取,唐雨薇准备收工之时——
“等……等一下!”
一个虚弱却急切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只见陈俊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挣扎着从车里爬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他脸色苍白,眼睛却死死盯着魂影之中一个穿着残破红裙、容貌清秀、眼神哀伤的女魂——正是他的未婚妻,小红!
“小红!是小红!”陈俊生激动得浑身发抖,想要冲过去,却被无形的阴气阻隔。
小红也看到了他,虚化的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思念,有痛苦,有不舍,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魂体的眼泪)。
“求求你们!求求阴差大人!”陈俊生猛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唐雨薇面前,泣不成声,“让她留下来吧!求求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用我的阳寿换!”
小红在魂影中也拼命摇头,伸出手似乎想阻止他,却又无比眷恋地看着他。
唐雨薇看着这一幕,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小兄弟,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这是天地法则。强留她在身边,对你对她都没有好处。她会日渐消散,你也会阳气衰败,最终害人害己。”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陈俊生哭喊着。
“你在乎!”唐雨薇语气稍微严厉了一些,“她也在乎!你看她愿意看你为她变成那样吗?”她指了指小红,小红正在拼命点头,泪流满面。
苏念也开口道:“俊生,放手吧。让她安心离去,对你对她都是解脱。执着于此,只会让她无法往生,徒增痛苦。”
陈俊生看看苏念,又看看唐雨薇,最后望向小红那充满哀求和不舍的眼神,最终瘫倒在地,失声痛哭。他明白了,自己的挽留,其实是最大的自私。
唐雨薇见状,语气又软了下来,对苏念撇撇嘴:“算了算了,看在你给我送这么大业绩的份上,姐姐我就破例给他们开个后门。”
她走到小红魂体前,用拘魂索轻轻一点,小红的魂体暂时变得凝实了一些,能够发出微弱的声音。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好道别。记住,只有一炷香。”唐雨薇说完,走到一边,假装查看她的拘魂索,给这对苦命鸳鸯留下最后的空间。
陈俊生和小红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虽然无法真正接触),诉说着七年来的思念、痛苦、悔恨与无尽的爱意。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琐碎的回忆和哽咽的叮嘱,却听得旁边几人都心生酸楚。
最终,一炷香时间到。小红含着泪,最后抚摸了一下陈俊生的脸颊(虚化),毅然决然地转身,融入了拘魂索的光芒中。
陈俊生跪在地上,望着小红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泪水早已流干。
唐雨薇收起拘魂索,里面已经装满了魂影。她拍了拍手:“oK,任务完成!收工!小苏苏,这次谢啦!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再叫我啊!”
她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陈俊生,对苏念道:“这小子……情根深种,魂魄不稳,你给他调理一下吧,免得想不开做了傻事。姐姐我先回去交差了,底下还一堆报表要写呢……唉,死了都不得清闲。”她抱怨着,却还是对众人挥了挥手,身影逐渐变淡,消失不见。
苏念走到陈俊生身边,几根银针刺下,稳住他激动的心神。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带着对她的记忆,好好活下去,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陈俊生茫然地点了点头。
至此,老坟山事件,才算真正告一段落。留下的,是重归平静的山林,一个需要时间抚平创伤的村庄,一份百年守护的誓约,以及一段令人唏嘘的爱情绝唱。
而苏念三人,也带着满身疲惫和新的谜团,踏上了归途。长生组织和“玄尘”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