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和孙祥富守在坟冢边,看到肖燕睁开眼睛,询问地看着她。
“出来吧!”肖燕把脸上的泪水抹掉,“你想我们怎么帮助你?”
又一股冷风袭来,坟前冒出一缕青烟,一个眉目清秀的女人抱着一个胖娃娃立在烟雾里。
“谢谢!”她对着孙祥富轻轻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孙祥富小心翼翼地挥手,躲到杜子腾的身后。真的有鬼啊!他有生之年见到真的鬼啦!
“我本名尤丽琴,海市尤家大小姐。我丈夫姓肖,是肖家银楼的少东家。那些豺狼虎豹相中了我肖家的财富,可是我公公是个硬骨头,不愿与这些侵略者为伍,于是他们把目光瞄准了家中妇孺,我母子二人不幸蒙难。如今不知何年,肖家和尤家是否还有人在?如若还有后人,劳烦各位,让后人将我和我儿的尸骨葬了。”
“肖,我爷爷也姓肖。”肖燕眼睛睁得滴溜圆,“他叫肖一横,您认识吗?”
尤丽琴盯着地上的镯链露出一丝笑容,“是银楼的小师傅,手艺精湛,这镯子是我和丈夫的定情之物,却不慎被摔碎,我觉得弃之可惜,就拿到银楼去找师傅修补。那个少年别看年纪不大,但是活做得精细,又有巧思。他修补后的镯链我很喜欢,就一直带着。你是他后人,可知肖家如今怎样了?”
“呃,我也不知道?我爷爷老早就离开银楼了。”肖燕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直被喊肖家少主,原来真正的少主是这个小娃娃呀!
太汗颜了,以后千万不能吹牛皮,她只是一个伙计的孙女。
孙祥富上前一步,“我知道一些,肖家散尽家财,肖家当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罢了,如今我和宝宝得以重聚,说不定我那丈夫也在地底下等着我们呢!自此别过!”
尤丽琴抱着孩子又对三人一拜,魂体在一片金光的牵引下淡去踪迹。
“走啦?”孙祥富擦着额角的汗,“她是下去了吧?我还有话没说呢!”
杜子腾点头,“在凡间逗留了许久,执念一了就被引入冥府了。孙爷爷,这件事你就烂在心里,稍后还要请孙家人签保密协议,不得大肆宣扬。”
“知道知道,这么玄乎的事情,说了也没人相信,放心,我们不会乱传的。那这个手骨?”
“小燕,你挖,怎么说你也算肖家半个后人,葬礼的事就你来吧!”
“我?”肖燕指着自己,“还是先找一找肖家真正的后人吧!”
“找朱老太爷,朱家当家主母是肖家大小姐,肯定要让朱家来。”孙祥富赶紧插话,“我刚才就想说的,可是她走得太快了。”
“所以,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兜兜转转,朱英俊算肖家后人啊!这白骨精跟着他跑,原来是先辈在保护小辈。”肖燕望着天空唏嘘不已。
很快,三人取了手骨赶回朱家。
凉亭被拆了,向下挖了十几米,赫然是一具趴着的松散骸骨,腰间还围着铁链,让所有亲眼目睹的人都不禁泪目。
朱春庭听到消息的时候悲恸不已,“红红啊!你弟妹和大侄子找到啦!我的红红啊,不是因为出去找她们母子,你也不会被那帮狗日的钻空子下了毒药,你们肖家也不会死的死残的残,我的红红啊……”
尤老太一家是连夜从南泽镇赶来,一进朱家院子就跪下了。
“姑姑,诗琪来了,爷爷和父亲找得您好苦啊!父亲不愿去港城,就是想留下找到您……侄女带您回家……呜呜呜……”尤老太趴伏在地,流泪满面。
月上中天,朱家和尤家在丧葬主理先生的指导下披麻戴孝,在近乎神圣的沉默中,尤诗琪、朱清朝和朱清晨三人开始分捡尸骨。
首先是头骨,朱清朝指尖触碰到时,触电般微微一滞,它很轻,轻得让人想起生命的脆弱,它又很重,重得压弯了几代人的脊梁。
他轻柔地将它从泥土的桎梏中剥离,摆放在灵褥中央,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住了那空洞凝视的面部。
每一个部位被寻回,都经过主理先生的确认,以最平稳的姿态依照人体的位置安放在灵褥上。
随着骨骸逐渐汇聚,那曾经是两个人的事实变得无比具体,无比残酷。
她死前挣扎过,弓着身体为身下的幼童庇护过,脊椎断裂错位却一直那么顽强地悬空着。
这些细节,像一把钝刀,切割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拼凑的不止是先人的遗骸,更是家族历史中那段被暴力撕去、无人敢细读的过去。
那段分离的手骨最终被安放好,主理先生发话:“请灵入棺。”
那一刻,所有人都跪地。
丧葬队里四个有经验的中年男人极其缓慢地平稳地将灵褥下的软木担架托起,一大一小两具遗骸被安放入棺。
棺盖没有立刻合上,尤诗琪被允许上前为两具遗骸扣好衣服,并摆放遗物。
“姑姑,诗琪为您穿衣。”尤老太枯瘦的手有些颤抖,忍着眼中的泪花,把遗骸下的布两边兜起,小心地扣好,并且把镯链放到了左手掌边。
从泥土里扒出的簪子和小孩的银锁则被安放在两人的头骨周围。
“盖棺,亲人跪拜!”丧葬主理先生的声音理智而又决绝。
朱青朝和朱清晨抬起棺盖,缓缓落下。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那空洞的眼窝,那无声的呐喊,那散落半个世纪的支离破碎,终于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获得了形式上的完整与安息。
“朱先生,等超度仪式结束以后,就可以出发去火葬场了。”丧葬主理人找到朱清朝,和他详细说接下来的事项。
而几个做法事吹打的也各就各位。
肖燕看着棺木对朱英俊说:“你舅太奶奶追着你跑是为你赶走恶灵的,不是想伤害你,这下你放心了。”
“嗯!我知道,祖宗亡人都会惦记小辈,我会给舅太奶奶多磕几个头的。”朱英俊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又感动又难过。
“我也会给姑太奶奶多磕几个头。”高开同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感谢姑太奶奶保护我们。”
“等着,我去把唢呐拿过来,为这位太奶奶和小爷爷吹奏一曲。”
戴圆圆不愧是专业学唢呐,家里又是搞丧葬服务一条龙,比海市这边吹打的来事多了。一曲《大出殡》在深夜响起,闻者落泪。
朱家人和尤家人跪在棺木前,往火盆里添纸钱。
“吱嘎——吱嘎——”
棺盖移动开来,一只手骨从里面伸出——
朱英俊和高开吓尿了,凄厉地大叫,“小燕,救命~~~”
“砰!”
棺盖整个掉在地上,大骷髅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坐起来,然后一个骷髅小人笨拙地扶着棺木边慢慢站起来。
灵堂顿时炸开了锅,
“有……妖怪啊……朱先生,我们先走一步啊……”丧葬公司的人惊得跟鸵鸟一样,拿着自己的东西迅速撤离。
隔壁来吊唁的孙家人被吓得要死不活地相互搀扶着逃回了家中。
朱家和尤家人全部转移到院子里,留下肖燕和杜子腾对着棺木。
“姐夫,这是怎么一回事?它们的魂魄不是下去报到了吗?”肖燕一脸懵地看着这么刺激露骨的画面。
“骨头莹润有灵光,这是生了灵智成精怪了。”杜子腾眼睛紧盯着大骷髅手上的镯链,“我怀疑跟你有关,你先困着它们,我去上报。”
“好,姐夫你快点,我怕它们发狂。”肖燕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那大骷髅抱着小骷髅已经向她走来,然后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嗖”一声化作青烟钻进了她的衣领里。
“艹,姐夫,你快回来,它们钻进我的项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