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近乎一座房屋大小的巨大鼋头直接炸开,血腥的气息挟裹浓化不开的凛冽杀机拂面而过,左清月后背寒毛悚然立起!
这是——
剑意!
凝为实质、化为有形的剑意!
左清月目中骤然迸发出灼灼光芒,是少主卫青锋的剑意!
巨鼋庞大的身躯浮在水面,一眼望去,仿佛是琉光海岛旁重新升起了一座全新的岛屿。
卫青锋负手立于船头,相较于巨兽巨舟,身形显得一只小小,然此方天地,无一物不为之俯首。
左清月飘身落在龟甲中央,左手扶剑,右侧单膝跪地,俯身垂首:“玉剑山庄少主御下左清月,参见少主!”
琉光海岛所有幸存之人,无论是死刑劳役还是玉剑弟子,尽数跪地俯首:“参见少主!”
卫青锋颔首:“辛苦。”
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一如既往的端肃面容,左清月目中含泪,再次深深俯首:“恭请少主登岛!”
琉光海岛亦是同样俯首:“恭请少主登岛!”
卫青锋飘身掠下,与左清月同行。身后六十座巨舟缓缓入港,撞角朝外,环形铺开。
“如何?”卫青锋问道。
左清月摇摇头,将岛上发生之事逐一汇报给卫青锋:“如今玉剑弟子尚存一百三十六人,死刑劳役仅余三百余人。”
“你如何?”
左清月愣了愣,旋即缓缓笑开:“属下很好!”
卫青锋亦微微勾唇:“此役过后,你重领参水一卫,护岛弟子记功三转,并入你之麾下;劳役去罪,允其在玉剑落户。”
左清月抱拳行剑礼:“谢少主。”
“啧~”卫青锋轻哂,也将这段时日琉光海岛之外的事情简单与左清月告知。
“竟是如此惊变……”
左清月怔愣怅然许久,方缓过神再向卫青锋见礼:“是该参见庄主才是。”
“呵,”卫青锋不以为意,摆摆手道:“我将雪羽并楚凌霜一伍九人留在了莞城,那处关隘位置紧要,倘或玉剑内迁,莞城必须握在手中。”
云阙大陆海域阔广,较之陆地更为广袤不知边际,其内孕育的海兽也是包罗万象,不计其数。
若说人族对陆地的开拓尚不及三成,那对海域的探索,可能连一成都不足。
如今天地灵气复苏,陆上植株异兽应运爆发,人族已然难敌;海中千奇百怪的生物数量更加庞大,根脚能为也更为神秘莫测,异变到何种程度更是无可估计。
海域宗门之首星辰宫,已然倾覆在通天路下的海底炼狱。
同为海域宗门,玉剑山庄失去互为倚仗的东南屏障,面对的艰险也比以往更甚。
莞城东接瀚海,北扼燕山,向西南俯瞰整个中原,附近有广袤山林与大片滩涂,虽不是如何肥沃丰饶的风水宝地,却也算不上贫瘠,且位置进可攻,退可守。
若是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占下这样一方土地,总不至于退无可退。
“玉剑如今在不断从外围海域抽回人手,层层缩减防线,琉光海岛太过偏远又深入海域,腹背无依,即便强行守住也是弊大于利,如今只能放弃。回程之后,你自行组编至千二百人,前往莞城襄助雪羽。”
左清月猛地抬头:“少主——不,庄主,我,我去襄助雪羽公子?”
卫青锋颔首:“楚凌霜到底是演武殿弟子,本座不欲令莞城武力尽数交予她手。一则你性情稳重,与雪羽也曾多番合作,有所默契。二则如今玉剑难以抽出人手再谋其他;三则莞城之事为我私人决议,此时尚不便曝露人前,你如今不曾重新编入玉剑行伍,恰可掌行此事。”
“至于其他——”
卫青锋看向左清月,微抬了抬眼:“三年过去,情愫还没散?”
左清月双颊爆红,手足无措地讷讷了半晌,终于挤出来一句:“属下对雪羽公子并非是情愫。”
她不敢断言说全然没有,但的确是所占不多。
左清月对卫青锋素来仰慕敬重,雪羽是卫青锋的枕边人,她即便有所心动也会立刻掐断,不会放任自己生出非分之想。
她对雪羽,更多的是,怜惜。
雪羽初至玉剑,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无穷无尽的审视鄙薄之下,昼夜十二个时辰不敢有分毫松懈。
翩然风姿之下,一言一行皆是小心翼翼;春风如沐之中,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谦卑恭逊与谨小慎微。
左清月有段时日一直保护在雪羽身侧,随他游走在各大商行之间,看他一步一步谋而后动,搭建酒坊,扩大份额,并籍此为踏板,在商贸交易之中逐渐占据主动之权,为少主卫青锋生生打造出一只进退皆宜的聚宝盆。
左清月那时亦是高高在上的审视者中的一员,只是审视得久了,就不免生出一个疑问:他,不累吗?
即便忙碌了一天,回房之后也是继续,或总揽盘账,或制定计划,或研读经义,或推演阵道,如此种种。
就算盯他十二个时辰,你从他身上只能看到一个完美的侍奴,完美到无懈可击。
你甚至无法观测揣摩出他的性情与喜好,他的一切,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无人可以窥见,那副翩翩风度的美男子躯壳之下,藏着的那道将自己碾落成尘的灵魂,他是不是在落泪。
左清月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怅然。
卫青锋看了她一眼,直接道:“不论如何,不要去招惹他。”
左清月语塞,忍不住便要解释,卫青锋摆摆手,道:“那小东西天性聪慧,且心志极坚,如今又杂七杂八地修习了无数手段,城府也锻炼得深沉莫测,你小心他。”
左清月:“……?”少主咱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啧~”
卫青锋踏步前行,不再多言,一声微哂散于风中。
雪羽做人有多成功,由此可见一斑。
他一个从泥淖之地爬出来的炉鼎,落在众人眼中,却无一不是活脱脱一朵不胜凉风的雪白水莲花。
只这一点,难道不应当心生警惕、退避三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