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云层,洒向海面,亿万片碎金在水波中跳动,形成一条蜿蜒至天际的光带。
灿阳喷彩,千里熔金。
潮汐如呼吸般规律,浪尖卷起的泡沫似珍珠散落,海鸟掠过时翅膀的阴影投在浪花上,转瞬又被翻涌的碧蓝吞没。
随着浑厚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森寒的青铜撞角破开水面,巍峨的海上舰队现出身形。
顺风而行的舰队速度极快,庞大的船身吃水极深,任旁边风过水摇,兀自嵬然稳立,甲板之上如履平地,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波澜。
随船的厨妇侍立在侧,宽背厚重的锋锐菜刀寒光一闪,手起刀落,瘦长的一整条鱼便被斩成两半,半只鱼嘴居然还能活动。
菜刀在厨妇掌中一个盘旋,刀子探进鱼皮,从头滑到尾,鱼皮就被解了下来,整条鱼就一根大骨,抽掉之后,就剩下粉红色的鱼肉。
刀光频闪,瞬息之间,砧板前的两只冰盘便如花朵一般成簇盘开一片片玉粉莹莹的轻薄鱼片。
厨妇收刀,躬下身子,捧着砧板与一干厨余小心退了出去。
轩阔临风的船厅之中,只余卫青锋与左清月相对而坐。
卫青锋挑起一片鱼肉送入口中,微微阖目,半晌不语。
稍微带着弹性的鱼肉似乎在嘴里跳跃,除了鲜美再无一字可形容。
左清月亦取食了一片,只觉得鲜香满口,回味无穷,令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全心沉浸于自己的味蕾回馈而来的每一丝变化,
“这海狼鱼先前便已觉是味之极致,不想异化之后才是真正的绝品。”左清月叹道:“品过此鱼,世间恐再无鲜味。”
“人族对云阙天地探寻不足三成,云阙之外,更有三千世界。天地阔大,宇宙无垠,人活一世,鲜美当前,纵享便可,何来绝品之言?”
左清月怔愣一瞬,旋即一笑:“是。”
卫青锋亦轻笑,接连食过三片,放下玉箸,叩腕取出一壶酒,随手拍去蜡封,先给左清月斟满一碗,自己拎着壶不斟自饮。
左清月浅酌一口,眼睛微亮,脱口而出:“好酒!”
“是好酒,最后一坛了。”
卫青锋好战好酒,循海之行杀得酣畅淋漓,饮得也十分尽兴。
肺腑之中郁结的暴虐恶感尽去,身心愉悦了,储物戒中的储备就不足了。
晃了晃手中酒坛,卫青锋微微勾唇:“希望小东西人在莞城,莫要忘了本座的酒才是!”
与之同时,莞城之中,灵谷已经收获到了第五批。
摸清了种植的最佳条件与周期,从第三批起,灵谷的品质不再参差不齐,满仓满囤的一粒粒圆润的谷粒仿佛一颗颗晶莹生辉的上乘碧玉珠,只一眼便看得人心生喜意。
新粮入库,先前几批挑出种粮之后剩余的灵谷便被送至膳堂。
掌厨的胖厨第一次烹饪灵谷,问过禁忌注意,请示过主事后,直接命帮厨之人搬出既往莞城庆典所用的巨釜。
此物乃精铜铸造,敛口、束颈,底部为圆,腹部横阔鼓起,一次便可烹制上千人的口食。
厨工小心翼翼地剥出万粒灵谷,取泉眼处最为洁净的山泉水淘洗三遍,淘米水连同谷壳都不曾扔,被大厨严命小心地收到一处。
巨釜同样用甘冽泉水一遍遍洗涮冲刷,连木柴都要挑出大小一致、火焰最佳的胡桃木堆成小山。
直至各项准备工作完成,膳堂诸位能列得出名号的大厨方在万众瞩目之中,满面肃然地开始——煮粥。
沾水后越发晶莹剔透的碧玉灵谷被一筐筐倒入高高架起的巨釜之中,注入甘泉的泉心之水,早已准备好的柴同步燃起。
片刻后,淡淡的香味传开。
“好物啊!真是好物!”
德高望重的长者手杖连连杵地,周遭却无一人反驳。
在场绝大多数的百姓,包括半数以上的青云宗弟子,此生从未见过真正的灵物。
如今这尚未煮熟便能单凭气息抚慰身心的奇异灵谷,就要分给他们了!
无数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巨物一般的铜釜。
香气逐渐浓郁,似米香,却更为醇厚,似果香,又更多一分甘醇。
“娘——”小小孩童一张口,明亮涎液如银丝径自滑落。
“快了快了,就快了……”旁边的人喃喃说着,也不知在安慰孩童,还是在安慰自己。
直至铜釜之中的汤水彻底化为碧莹绿色,汤汁呈牵丝粘稠,大厨终于大手一挥。
人群轰然一声。
第一碗先奉予青云宗主事,周洛峰。
周洛峰面上不显,目中尽是复杂,却仍是接过巴掌大小的瓷碗。
碗底浅浅盛着一汪碧水,中央是浑圆呈糯色的碧玉原粒。
周洛峰抬碗向众人:“请!”
“请、请!”
“大人请!”
“哈哈哈,都请都请!”
……
一列十三位大厨开始分发灵谷粥水。
先是培育出灵谷的医坊医者,而后是种植区诸人,接着是青云宗与玉剑弟子,而后是护卫队,狩猎队,城中长者,采集队众人,妇孺幼童,老弱残伤,寻常百姓。
无形之中,新的阶层正在润物细无声地逐渐形成。
医道长者先领到一碗,拿到后便直接送入口中,先是细细品味,而后凝眉细思,然后豁然,露出喜色,最后是狂喜:“好!”
诸多关注本就在他身上,一言出,众人更是期待。
楚凌霜也领到了一碗。
她早就尝过了,毕竟碧玉灵谷是雪羽发现并一手挑选培育,一次次收获也都在他那处。雪羽不是刻板迂腐之人,玉剑诸人自然近水楼台。
但就算尝过,拿在手里,还是忍不住口齿生津。
仰首将粥水饮下,屏息片刻,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身上的毛孔都像是被打开,周身经脉彷若浸入上好温补药材炼制的温泉水中。
“我现在壮得能抡死一头牛!”这是狩猎队的一名小头领。
“我觉得,我的伤好像没那么疼了,麻酥酥的。”这是在前一次狩猎受过重伤的战士。
“头儿你呢你呢?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身边簇拥着一众拥护者的张奎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步入武道了。”
“什么?”身旁人掏了掏耳朵:“头儿你再说一遍!”
张奎缓缓握拳又缓缓张开:“我感受到了,气息在运转,是内息,不会错!”
“嚯——”一众人惊叹出声,盯着举釜的目光更是灼热。
张奎眺目,看向不远处那道衣着简单仍不掩玲珑的倩影。
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很想冲到她身边,告诉她,自己入武道了!
那道倩影却从始至终不曾向这边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