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的余烬仍在袅袅冒烟，柯小凡已站起身来。他没有再看岩壁上摇曳的影子，转身面向围坐的一众人。
“得让更多人愿意来。”他说。
叶灵珑坐在一块石头上，闻言皱眉：“你说‘你的世界’，别人只会当你疯了。谁会相信一个陌生人能带他去新天地？”
陈浅宁点头附和：“是啊，消息一传出去，第一反应就是骗人。不是宗门招徒，就是邪修抓炉鼎。”
柯小凡笑了笑：“那我就不说‘带你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说——有条路，愿走的，我开个门。”
游以初眼睛一亮：“用仙识传音，只传给那些……真正苦的人。不泛滥，也不惊动太多人。”
白玉霜问：“要是他们不信呢？或者吓跑了？”
“那就让他们继续熬着。”柯小凡语气平静，“我不是求他们进来，只是多给他们一个选择。信就留念，不信便忘。我不欠谁，谁也不欠我。”
宋星画冷哼一声：“说得轻巧。你这一开口，就是改写别人一生。有人听了，会疯的。”
“可也有人听了，会活。”柯小凡看着她，“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你命好。可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没选过一次。”
洛梦宣轻声道：“我们可以筛选一下。只传给面黄肌瘦、经脉淤塞、家中有病患的。他们最需要希望。”
秦胜男补充：“还得避开宗门眼线。别刚传完音，就被当成妖言惑众抓起来。”
“没问题。”柯小凡点头，“我不群发，也不乱传。只找那些低头挑水、蹲在井边喝水、跪在破庙前求药的人。他们听得进去的。”
李君瑶笑了：“那你这传音，比发传单还讲究。”
“发传单没人看。”柯小凡咧嘴一笑，“但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说你能活下去，总有人会记住。”
云飘雪靠在树干上，低声问：“万一有人当成幻觉，自杀了怎么办？”
“不会。”柯小凡摇头，“真想死的人，早已经死了。还在熬的，都是想活的。我只是递出一根绳子，抓不抓，看他们自己。”
白玉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道：“你变了。”
“哪变了？”
“以前你救人，是顺手而为。”她说，“现在你是真心想拉人一把。”
柯小凡没回答。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晨光已悄然爬上山头。
“我试试。”他说，“第一个，就在前面镇上。”
队伍收拾行装，朝山脚小镇走去。一路上，孩子们还在打盹，老人们闭目养神。女人们不再谈论孩子的名字，都在默默等待结果。
到了镇口，柯小凡停下脚步。他闭上眼，仙识缓缓铺展而出。
片刻后，他锁定了一个人。
镇东头，一口枯井旁，一个老农正蹲在地上喝水。他背脊佝偻，手指裂口结着黑痂，衣裳补丁摞补丁。水瓢刚触到唇边，一道声音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你不必死在这片贫土。有一处新天，有粮有屋有田，愿者可随引路之光而来。信则存念，不信则忘。”
老农浑身一震，水瓢跌落井中。
他猛地抬头，左右张望，四周无人。
“谁？”他喃喃自语，“新天？有田？”
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忽然泛起光亮：“莫不是……神明点化？”
他缓缓站起身，望着远处山峦，嘴里反复念着那句话。
“愿者可随引路之光而来……光在哪？”
柯小凡睁开眼，嘴角微扬：“成了。至少，有人想活。”
他没有停歇，继续传音。
镇西的破庙里，一个少妇抱着发烧的孩子跪在神像前。她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
传音入脑。
她身体一僵，随即紧紧抱住孩子，泪水瞬间涌出。
“娘带你走……”她哽咽着，“咱们有活路了。”
她将额头贴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低声重复：“信则存念，不信则忘……我信，我信啊。”
柯小凡又找到了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断腿少年靠墙坐着，听到声音后抬头望天，眼神变了。
一个寡妇正在洗破布，听到声音后手停在半空，怔了很久。
数刻之间，十余人接音。
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冷笑：“哪来的怪声，八成是走火入魔了。”
有人吓得缩在角落，捂住耳朵不敢动。
但也有人默默记下那句话，反复咀嚼。
更有人开始抬头看天，像是在寻找什么。
柯小凡站在高坡上，望着镇中晃动的人影。
他知道，风起了。
叶灵珑走到他身边：“有效？”
“有效。”柯小凡点头，“苦难最深的人，从不奢望奇迹。但他们一旦听见门缝响，就会拼命撞门。”
“你打算再传一次？”
“对。”他说，“这次不限人数。”
“你会收留所有人吗？”
“不会，我不强求他们。”柯小凡摇头，“我只给他们一条路。走不走，是他们自己的事。”
正说着，镇上传来喧闹声。
茶肆里挤满了人。
“昨夜我梦见神音！”一个中年汉子拍桌而起，“说西边有光门，愿者可随光！”
旁边人嗤笑：“做梦你也信？八成是饿出幻觉了。”
“不是梦！”瘸腿少年突然站起来，声音发抖，“我听见了！就在刚才，脑子里有人说话！他说‘愿者可随引路之光而来’！一字不差！”
人群安静了一瞬。
接着嗡地炸开。
“真的假的？”
“我也听到了一句……但以为是耳鸣。”
“我婆娘刚才说，她抱着孩子时，听见声音说‘有粮有屋有田’……”
一个寡妇颤声问：“那……那光在哪？”
少年指向远处山峦：“昨晚我抬头，看见一道银线划过天际，像桥。”
其实那是柯小凡设下的空间引路符痕。
普通人看不见。
只有心念坚定、真心想活的人，才能感知一丝痕迹。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仰望天空。
昨日还麻木的脸，此刻写满了挣扎与期盼。
有人犹豫，有人怀疑，但更多人眼中燃起了光。
柯小凡站在高坡，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没动。
他知道，有些人还在怕。
怕这是陷阱，怕这是骗局，怕好运不该落在自己头上。
但他也知道，只要有一个敢信，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火种，已经扔进干草堆。
只差一阵风。
他闭上眼，仙识再度展开。
这一次，范围更大。
全镇，全城，所有身心俱疲、面无血色的人，全都进入锁定。
他准备传第二次音。
内容不变。
方式不变。
但这一次，不再筛选。
让声音自己去找该听的人。
叶灵珑看着他：“你真要这么做？”
柯小凡没有睁眼。
“我要让他们知道——世上真有这条路。”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
仙识如网，铺向四方。
第一道音即将送出。
镇上的人还在议论。
少年指着天空：“你们看！又有光！”
众人抬头。
一道极淡的银线，划过天际。
像桥。
像门。
像一条从未见过的路。
柯小凡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还未出口。
他的指尖已经亮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