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拿下来。”
陆景深那冰冷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寒风里,带着不容抗拒的铁血威压,死死锁定在那个低着头、浑身紧绷搓着破旧鸭舌帽的男人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俺……俺冷……”男人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几乎要埋进自己那件灰扑扑的旧棉袄领口里。他搓着帽子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骨节凸起像几块苍白的石子嵌在粗糙的皮肉里。
这拒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对峙和……更深的暴露!
太反常了!
如果是真正的收荒匠、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首长”这样盘问,哪怕是吓得哆嗦也该立刻照做以示清白,怎么可能顶着这样可怕的压力硬扛?!
陆景深眸中的寒意瞬间凝成冰刃!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操控轮椅,金属轮毂碾着冻硬的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沉闷声响,朝着那人又逼近了足有一尺!那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方棉袄领口磨损的线头!
压迫感骤增!
旁边的警卫员几乎是立刻同步反应,手电强光“刷”地一下从扫射四周变为精准聚焦,刺眼的光柱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毫无保留地直射在男子被压得极低的帽檐和露出的那半张脸上!光线下,能清晰看到那古铜色皮肤上瞬间沁出的一层细密油亮的冷汗珠子和……因为极度恐惧而微微抽搐的咬肌!
苏念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攥着药箱提手,帆布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那细微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警觉。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在强光暴露下捕捉着对方每一个细微之处:
那被围脖遮住大半的、古铜色手背……与帽檐阴影下、刚才他拉围脖时惊鸿一瞥露出的、喉结下方那片显然更白净光滑甚至略显细腻的皮肤,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还有……他左手小指内侧那道笔直、细小、却异常醒目的陈旧白色疤痕……
这绝不是一双常年干粗活的手!
“报告首长!”推着陆景深轮椅的警卫员小队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和警惕,“这小子身上不对劲儿!刚发现的时候,他身上那味儿……混在酸馊破烂气里,有股冲鼻的劣质烟草味!跟咱们缴获的那批南洋走-私烟的味儿……有点像!”
南洋烟?!
这下,连几个围住他们的年轻警戒战士都绷紧了手中的武器。那味道他们闻过不少次,是边境走私过来的“黑货”,劲儿大、味冲、便宜,但绝非寻常百姓能接触的,更别提黑风峪那种偏远山沟里的“老农民”!
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拍打着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像是卡了痰的声响,身体抖得像风中枯叶。他终于意识到,今天这关,靠躲是绝对过不去了!
“俺……俺摘……这就摘……”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那只搓着帽子的手,终于极慢、极不情愿地举了起来,颤抖着,探向自己的头顶……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他的手上!
就在那只骨节嶙峋、肤色不均的手即将碰到油腻帽檐的刹那——
他身旁右侧那个一直沉默着、个子最矮、缩着脖子像是被吓坏了的同伴,像是被这紧张到极致的气氛刺激到了极限神经,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抽气!他身体一个踉跄,右脚不受控制地朝前绊了半步,脚底在冰硬的地面一滑,整个人朝着陆景深轮椅的方向歪斜过去!
“哗啦!”他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扬起的右手胳膊肘猛地撞上了中间那男子正要摘帽的手!
这一撞力度虽然不大,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造成了连锁反应!
被撞到的男人本就高度紧张,手一抖,那鸭舌帽不是被掀掉,而是被打得歪向一边,大半滑脱下来!更关键的是,矮个子扬手时,那原本就被风刮得不算严实的破旧棉袄前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嗤啦”一声,左胸靠腋窝下方的棉絮被扯开了一道更长的口子!
电光火石之间!
陆景深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瞳骤然收缩!他看到了!
在鸭舌帽被撞歪滑脱的瞬间,帽檐下暴露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庄稼汉饱经风霜的黝黑额头!而是一道极其狰狞、斜贯额角的暗红色凸起增生疤痕!那疤痕深且扭曲,像一条僵死的蜈蚣爬在皮肤上,边缘泛着肉芽肿愈合后的深红,显然是陈年旧伤!这绝不是普通生活能造成的损伤!倒像是……某种爆炸物或利器重创留下的!
而那矮个子扯裂的棉袄缝隙深处,借着刺眼的手电光,陆景深和苏念都在一瞬间捕捉到!
在那粗糙的蓝布内衬口袋里,露出的并不是什么路条证件或废品票据!而是一角皱巴巴的、焦黄枯脆的纸片!那纸张边缘毛毛糙糙,呈现一种极其独特、仿佛被火燎烟熏过又浸了油般的老旧质感!更重要的是——
那纸角上,用极细的、仿佛烧焦了炭条般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残缺的符号边缘!
一个反勾?!如同他们在铜饰上看到的、那个扭曲卍字的笔画!
这纸张的质地颜色和那特殊炭笔焦线……与他们刚刚在西厢房档案袋内封层发现的老照片残图和“血线\/北原档案库37号”标签,如出一辙!
轰!
这两个同时出现的骇人细节,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中了陆景深和苏念!
帽下疤痕暴露身份异常!衣内残纸直指核心秘密!
“拿下!”陆景深几乎是吼了出来!那声音嘶哑却带着足以撕碎夜空的雷霆之怒!
“别动!”
“不许动!”
两名警卫员反应快如闪电,拔枪上膛瞄准的动作一气呵成!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三人!
矮个子被这骤变和枪口吓得魂飞魄散,“啊”地尖叫一声直接瘫软在地!而那个额角带疤的男人,在帽子歪斜露出伤疤的瞬间,脸上所有伪装出来的懦弱惊慌瞬间褪尽,只剩下狼一般的凶戾和绝望中的疯狂!
他猛地弯腰,不是束手就擒,而是那只一直搓着破鸭舌帽的手,如同毒蛇出洞般探向了自己破棉袄下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