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之火,阴阳交替,造化熔炼,岂是儿戏?
这炉中的火焰,蕴含的正是天地间最本源的火行规则与阴阳造化之力,变化无常,才是常态。
炉内,孙悟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躲?无处可躲!
扛?生不如死!
他如同被困在无边炼狱中的猛兽,空有拔山之力,却无处施展,只能被动承受着那无休无止、变幻莫测的火焰酷刑。
时间在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息都如同一年。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孙悟空强忍着灵魂都在颤抖的痛苦,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金睛在灼热的气流和刺目的火光中艰难地扫视着这片炼狱。
他记得师父菩提祖师曾讲过天地阴阳,八卦方位之理。
乾为天,坤为地,离为火,坎为水……巽为风……
“风!”
“对!巽宫位主风!”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孙悟空混乱的脑海,
“风能助火,但风本身并非火!这炉中既有八卦方位,那巽宫位下,或许有风流动之地,火势会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孙悟空立刻屏息凝神,集中全部精神,催动金睛,在汹涌变幻的火海中艰难地辨别方向,寻找那代表着“巽”的卦象方位。
他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寻找灯塔的孤舟,顶着狂暴的火焰冲击,在金箍棒的搅动下艰难前行。
目光穿透重重火浪,扫过炉壁上那一个个流转不息的巨大卦象符号。
乾、坤、震……坎、离……艮……兑……
在哪里?
巽在哪里?
“找到了!”
孙悟空眼中金光暴涨。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代表着“巽”的卦象。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巽宫位下方的一片区域,虽然依旧被火海包围,但那里的火焰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稀薄”得多,而且,一股股相对清凉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从巽宫位下方的炉壁缝隙中渗透出来。
“有风!真的有风!”
孙悟空心中狂喜,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尽全力,顶着身后追来的恐怖高温火浪,一个筋斗朝着那巽宫位下方猛扑过去。
嗖!
他的身体穿过一层炽热的火幕,终于一头扎进了巽宫位笼罩的区域。
刹那间,一股明显清凉了许多的气流包裹了他,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高温,但与外面那动辄熔金化铁或冻裂神魂的极端温度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
那剧烈无比、折磨得他欲仙欲死的冷热交替感,在这里大大减弱了!虽然温度依旧偏高,但至少是相对稳定的温热。
“呼……哈……呼……”孙悟空跌坐在地,背靠着那刻有巽卦的炉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金色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他感受着周身那相对稳定的温热和丝丝凉风,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涌上心头。
“好险……好险……差点被那老倌儿搞出的这火给玩死!”
孙悟空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和四周,虽然依旧被火海包围,但那些汹涌的火焰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在巽宫位区域之外,无法真正侵入这片小小的“避风港”。
“嘿嘿,老倌儿,任你奸猾似鬼,也想不到俺老孙能找到这风眼吧?”
孙悟空得意地咧开嘴,露出白牙,刚才的痛苦仿佛一扫而空,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膝坐好,准备就在这巽宫位下,跟太上老君耗下去,等待时机。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巽宫位有风,风能带来相对的清凉,也能带来别的东西——烟!
那八卦炉中煅烧的,不仅仅是孙悟空这味“大药”,炉壁本身蕴含的无数神材道韵,以及地脉火源中蕴含的杂质,在六丁神火的反复熔炼下,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大量的烟气。
起初,孙悟空并未在意。
些许烟气而已,他又不是没闻过。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一丝丝、一缕缕淡灰色的烟气,开始随着那清凉的气流,从巽宫位的风门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
起初只是淡淡的,带着一股焦糊和药石混合的怪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渗入的烟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黑。
这些烟气极其诡异,仿佛有生命一般,无孔不入。
它们不像火焰那样灼热,却带着一种阴柔的、渗透性的力量。
孙悟空屏住呼吸,试图用内息循环,但那些烟气竟然能透过他周身的金光护体,直接作用于他的眼窍。
“咳咳……”孙悟空被呛得咳嗽起来。眼睛是最先感受到不适的。
一股辛辣、刺痛的感觉猛地袭来!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在扎他的眼球!
“什么东西?!”孙悟空大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这一揉不要紧,反而将更多的烟尘揉进了眼睛里,瞬间,强烈的灼烧感和刺痛感如同火山爆发,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呃啊!我的眼睛!”
孙悟空痛苦地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但眼泪根本止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烟尘的黑色污渍,从他指缝中汹涌流出。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辣椒油里,又像是被砂纸反复摩擦,火辣辣地疼,又痒又涩!
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只剩下红彤彤、雾蒙蒙的一片。
他强忍着剧痛,努力睁开一条缝。
眼前的世界变得血红而扭曲,原本清晰的炉壁符文和汹涌的火海,此刻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色块,那丝丝清凉的风,此刻却成了输送毒烟的帮凶。
源源不断的浓烟,如同一条条黑色的毒蛇,顺着风道,前赴后继地钻进这片小小的“避风港”,扑向他的双眼。
“该死!该死的老倌儿!你这炉子……咳咳……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孙悟空又惊又怒,破口大骂,但每骂一句,吸入的烟气就更多,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流得更凶。
他躲过了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火焰,避开了那欲仙欲死的冷热交替酷刑,却万万没想到,最终竟在这看似安全的避风港里,栽在了这无孔不入、辛辣刺眼的浓烟之上!
火虽烧不到他,但这烟,却顺着这唯一的风口,如同附骨之疽,将他的双眼折磨得红肿不堪,泪流不止,视线一片模糊。
孙悟空只能背靠着冰冷的炉壁(相对而言),蜷缩在巽宫位下,一手徒劳地试图扇开眼前的浓烟,一手紧紧捂住刺痛流泪的双眼,金色的毛发被泪水和烟灰糊得脏兮兮,狼狈到了极点。
他紧咬着牙关,忍受着双眼那钻心的灼痛和奇痒,心中充满了憋屈愤怒。
这炉中之劫,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漫长和难熬。
火焰的威胁暂时解除,但烟熏火燎对双眼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他只能在这风与烟的夹缝中,苦苦支撑,等待着那不知是毁灭还是新生的七七四十九日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