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闻言,大感诧异:“哦?这火焰山竟如此难缠?嫂嫂可知这火的来历?”
铁扇仙微微摇头:
“具体根源,妾身亦不甚明了,只知此山出现已有数百年,其火非凡水能灭。”
她沉吟片刻,道,“或许,此地的山神土地,能知其中缘由。”
“土地?”孙悟空眼睛一亮,“这好办,待俺老孙唤他出来一问便知!”
说罢,他也不避讳,走到洞外空旷处,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喝道:“此方土地,何在?速速现身来见!”
声音蕴含法力,直透地底。
不多时,只见洞外西路下,一阵青烟冒起,现出一个老者。
这老者身披飘风氅,头顶偃月冠,手持龙头杖,脚踏铁靿靴。
老者躬身道:“小神乃火焰山土地,不知大圣叫小神来有何事?”
孙悟空道:“这火焰山究竟是何来历,怎么如此不凡?”
土地连连摆手:“大圣若肯赦小神失察之罪,小神方敢直言。”
行者道:“你有何罪?但说无妨,俺老孙恕你无罪。”
土地这才松了口气,控背躬身,微微苦笑道:“大圣明鉴,这火……原是大圣您自己放的啊。”
“什么?”
孙悟空一听,猴毛都快炸起来,怒道,
“你这老儿,休得胡言乱语,俺老孙何时在此放过火?我都没来过这火焰山,我岂是那纵火之辈?”
土地却不慌不忙,抬头看着孙悟空,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大圣,您是贵人多忘事,认不得小神了。”
“此间原无这座山,乃因大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被显圣二郎真君擒拿,压赴太上老君处,将大圣安于八卦炉内,煅炼四十九日。”
“开鼎之时,大圣您蹬倒丹炉,有几块炉砖带着余火跌落凡间,正好落到此处,那砖上余火乃神火之精,遇土生根,便化作了这八百里火焰山。”
“小神我,本是兜率宫里看守八卦炉的道人,当年因失职,被老君怪罪,贬下凡间,就在此做了个火焰山土地,日夜看守此山,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铁扇仙、如意真仙、红孩儿,全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孙悟空,眼神古怪,意味难明。
孙悟空饶是脸皮厚比城墙,此刻也不禁面红耳赤,抓耳挠腮,尴尬无比。
他万万没想到,这阻路害民、让自己不得不来求嫂嫂的火焰山,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当年大闹天宫时留下的“手尾”。
至于这家伙说没说谎,他还是知道的,因为这家伙确实和当年被吓得两股战战的那道人差不多。
他怔了片刻,脸上神色变幻,先是尴尬,继而恍然,最后化为一片坚定。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铁扇仙,郑重问道:
“嫂嫂,既如此,这火焰山乃是俺老孙的因果,不知要如何施为,才能彻底断绝这火根,永除后患?”
铁扇仙见他如此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问道:“叔叔的意思是……?”
孙悟空一脸严肃:
“这祸既然是我闯下的,自然该由我来收拾干净,否则,这地方本该是安居乐业的沃土,百姓何辜,要常年受这烈焰炙烤之苦?”
“既然知道了根源,俺老孙岂能一走了之,留此大患?”
铁扇仙听了这番话,心中大为触动。
她原本听闻的孙悟空,是个桀骜不驯、闹天宫地府的顽劣妖王,没想这传闻中贼不走空的孙悟空竟有如此担当和侠义心肠。
怪不得能把红孩儿教导得彬彬有礼。
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道:“叔叔有此心,实乃此地百姓之福。”
“若要断绝火根,倒也非不能,只消用这芭蕉宝扇,对着火山连扇四十九扇,便能永除火患,此山亦可恢复本来地貌。”
“只是……”她顿了顿,提醒道,“挥舞此扇,极耗法力心神,一扇比一扇沉重艰难,要一气呵成连扇七七四十九下,绝非易事。”
孙悟空闻言,非但不惧,反而豪气顿生,拍了拍胸膛笑道:
“无妨,俺老孙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莫说四十九扇,便是四百九十扇,只要能灭了这火,俺也扇得。”
笑罢,他又想起一事,面露赧然,挠头道:
“只是……俺若扇灭了这火焰山,却断了嫂嫂在此地接受的供奉香火,这……这岂不是让嫂嫂吃亏了?倒显得俺老孙不仗义了。”
他先前听那老者说过,此地百姓十年一度供奉,祈求铁扇仙熄火降雨。
他正自发愁如何补偿,却听铁扇仙莞尔一笑,浑不在意地道:
“叔叔多虑了。”
“那些供奉,于我而言,本就无足轻重,
十年一祭,所费不过几只牲畜、些许果品,于我修行并无大益,能为叔叔了却因果,造福一方,胜却那些俗物万千。”
“话虽如此,但让嫂嫂平白损失,兄弟心中难安。”
孙悟空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笑了起来,转头看向那垂手侍立的火焰山土地,
“嘿!有了!俺老孙想起来了!”
“当年我在天庭官封‘齐天大圣’,那玉帝老儿答应俺有俸禄的,这都快六百年了,一个子儿还没见着,连本带利,也该给俺结清了!里面定然有些好宝贝。”
他笑着对火焰山土地道:
“老头儿,你也不必在此苦哈哈地‘戴罪立功’了。”
“俺老孙给你个差事,你即刻动身,前往天庭,就说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派你去讨要这六百年的俸禄,不得延误。”
那火焰山土地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却面露难色,踌躇不前。
孙悟空诧异:“咦?你怎么还不快去?莫非怕俺老孙赖账,不给你好处?”
土地连忙躬身,苦着脸道:“大圣恕罪!非是小神不愿,实是……小神乃老君亲口贬谪,无旨不得擅离火焰山地界,更不敢擅闯南天门啊。”
“哦?原来如此!”
孙悟空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笑道:“无妨,我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你直接去就好了。”
“师父?”
此言一出,不光是火焰山土地倒吸一口凉气,连旁边的铁扇仙、如意真仙也都惊讶地看向孙悟空,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不可思议。
他怎么就和太上老君扯上师徒关系了?
“大……大圣。”火焰山土地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何时拜在老君门下了?小神……小神怎从未听闻?”
孙悟空嘿嘿一笑:“就在数年前,老孙便认了道祖为师,怎么,你还不信?怕俺老孙蒙你不成?”
“不敢不敢,小神岂敢质疑大圣。” 土地连连摆手,额头冒汗。
话虽如此,他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身的意思。
“又怎么了?”孙悟空皱眉。
火焰山土地搓着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般道:
“大圣爷……您……您是不是记错了?您当年在天庭受封齐天大圣时……其实……玉帝并未规定,也从未拨付过俸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