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幽深,月光被雕花的窗棂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两人身上。颜润城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眉飞色舞,似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被小心翼翼掩藏的角落,正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失落”的薄雾。
他看着林芷蓉为玄玥流露的复杂情绪,那是她极少表现出来的、属于“人”而非“降妖师”的鲜活一面,心头微涩。为什么……她似乎总能因为别人而打破那层冰霜般的冷静?就在这时,前方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月光如水,温柔地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形,却也无情地照出他此刻的异样。
比起平时显得过分苍白,带着一丝病态的憔悴感。每一步都似乎比往日沉重一分,只是他自身的风骨和意志力,让这份虚弱显得不那么狼狈。蕴神固元丹暂时稳住了狂暴的反噬之力,却无法立刻填补那巨大的消耗。
“润城?林姑娘?”敖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扫过两人,尤其在林芷蓉略显凝重的脸上停顿了一下,“这么晚,你们这是……”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朝玄玥小院的方向飘去。
几乎在看清敖烁苍白面容的瞬间,林芷蓉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脸上所有的复杂神情瞬间褪去:“小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音,脚下一点,身影已如一道清风般掠至,停在敖烁面前,距离很近。她仰着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月光,也映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与紧张,所有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
颜润城看着林芷蓉毫不犹豫冲过去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但那弧度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瞬,像一张定格的画像。
“你怎么了?你去了哪里?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穿透寂静。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罕见的、只为他而生的慌乱。这一幕,像一根细微却无比精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颜润城的心口。一阵尖锐的、被强行忽略的刺痛感猛地炸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月光下那靠得极近的两个人。林芷蓉的侧脸写满了焦灼,那是他颜润城拼尽全力、甚至重伤濒死时才能感受到的一丝关怀。原来只有他,才能让她放下所有的盔甲,露出最柔软的慌乱。而我……也许……只有当我真的死了,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才会……才会留下一点点……刻骨铭心的痕迹?就像此刻她看着敖烁这样?
一个清晰而带着凉意的念头在颜润城心底升起,裹挟着一丝苦涩的自嘲。然而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另一个更强大、更根深蒂固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压下:颜润城,你在想什么屁话?那是敖烁!是能为你挡刀、为你扛雷、把后背完全交给你的兄弟!
是的,他颜润城永远不会因为林芷蓉对敖烁的特殊关注而产生半分芥蒂。敖烁是他的手足,是比血脉更紧密的羁绊。林芷蓉是他心之所向,但这绝不会动摇他与敖烁之间牢不可破的情谊。那点刺痛,仅仅源于他内心深处对“被在乎”的卑微渴求,与敖烁和林芷蓉之间的情愫无关,那是属于他自己的、隐秘的伤感。
敖烁感受到林芷蓉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心头一暖,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里潜藏的试探。他立刻压下体内残余的不适,嘴角努力勾起一个温和的、安抚性的弧度,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别担心,只是昨夜睡得浅了些,方才又在书房整理那些陈年卷宗,看得有些头昏脑胀。”
他甚至还故作轻松地揉了揉额角,“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不远处沉默伫立的挚友,敏锐地捕捉到了颜润城脸上那瞬间的僵硬和笑容背后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黯淡。
颜润城在敖烁看过来的刹那,所有的负面情绪已被他强悍地打包塞进心底最深处的角落。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比月光还要亮眼的灿烂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大声嚷嚷着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氛围:“就是就是!小烁你装什么弱不禁风!”
他动作夸张地伸手,作势要重重拍向敖烁的肩膀,却在即将落下时,变成了一个亲昵又带着点嫌弃的轻推,“瞧瞧这小脸白的,活像被女妖精吸干了阳气!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溜达啥?走走走,赶紧回去!明天要是没精神,耽误了本公子降妖除魔的大业,你赔得起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挤到了敖烁和林芷蓉中间,一手揽住敖烁的肩膀,动作依旧轻柔,另一只手夸张地挥舞着驱赶并不存在的蚊虫:“芷蓉,你也快回去歇着吧!熬夜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小心变成熊猫仙子!本公子负责把这条‘病弱’的龙押送回去,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话语充满了颜氏特有的插科打诨和夸张关切,笑容热烈得仿佛能融化寒冰。刚才那短暂的刺痛和失落,已被他强大的心理建设和对兄弟无条件的守护之心彻底覆盖、消化。他此刻只想确保敖烁无恙,维持住三人之间这份来之不易的、表面上的平和。
月光下,颜润城嘴里不停地吐槽着,笑声爽朗。林芷蓉走在敖烁另一侧,眼神依旧带着担忧,却也因颜润城这番闹腾而缓和了不少。敖烁被好友“押”着,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颜润城刻意控制过的力道和他那喋喋不休的“关心”,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又真切的暖意。他看着身边努力活跃气氛的挚友,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和了然,润城的心绪波动,又如何能瞒过他?
三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看似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颜润城那明亮的笑容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如同他此刻内心的誓言:守护兄弟,守护这份情谊,至于自己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酸涩……让它随风散了吧。敖烁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