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的清晨,天光大亮。
瀚海资本总部内,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争,气氛肃杀。陆寒那几条铁血命令,像钢印一样烙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没人再交头接耳,没人再敢有丝毫懈怠,每个人都像一台刚刚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埋头处理着手头的工作,效率高得可怕。
只是,曾经那种轻松、甚至有些散漫的家庭式氛围,荡然无存。信任这杯美酒,一旦被打碎,空气中弥漫的就只剩下玻璃碴子的尖锐和警惕。
钱明一夜未睡,眼球里布满血丝,但他精神头却异常亢奋,像一头准备捕猎的饿狼。他没有坐在自己宽敞的办公室里,而是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作战会议室的正中央,像个监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声不合时宜的叹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老K,过来。”钱明对着角落招了招手。
网络安全主管老K闻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技术宅模样,黑框眼镜,格子衬衫,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钱总,这是初步的方案。”老K将文件夹放在钱明面前的桌上。
钱明没有立刻翻看,只是看着他:“我要的不是方案,是结果。我要的,是一座插翅难飞的堡垒。别跟我说什么技术名词,就告诉我,需要花多少钱,花多长时间,能做到什么地步。”
老K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要做到您说的那种程度,需要三样东西。”
“说。”
“第一,硬件。淘汰现有全部服务器,更换为军工级加密标准的服务器阵列,物理隔绝,独立供电。所有员工的办公电脑全部更换,植入硬件级监控和权限模块。”
“第二,软件。重写我们内部的通讯、oA和交易系统底层代码,加入‘蜂巢’式动态秘钥。任何一个环节被攻破,不会影响整体,并且会自动向攻击者释放伪装的‘蜜罐’数据。”
“第三,人。除了技术升级,还需要建立一个二十四小时轮值的网络攻防小组,一半的人负责日常维护和监控,另一半的人,专门模拟黑客攻击我们自己,每天。”
钱-明听着,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虽然不懂技术,但老K描述的这三样东西,他能听出其中的分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升级防火墙了,这他妈的是在按照五角大楼的标准,重建整个公司的神经中枢。
“花销呢?”钱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K报出了一个数字。
饶是钱明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听到这个数字时,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他们昨晚亏损掉的那笔钱的三分之一。用十个亿的学费,换来一个三亿的教训。
会议室里离得近的几个人,也听到了这个报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没想到,清理门户的代价,只是一个开始,重建信任的代价,竟然如此昂贵。
“时间呢?”钱明很快恢复了镇定。
“硬件采购和部署,最快一个月。软件重写和测试,需要三个月。攻防小组的组建和磨合,至少半年才能形成有效战斗力。”老K回答。
“太久了。”钱明摇头,斩钉截铁,“我等不了那么久。白敬亭那只老狐狸,不会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喘息。”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笔,回头看着所有人。
“现在,我替陆总宣布第二项决定。”钱明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从即刻起,瀚海资本进入‘战时状态’。”
“老K,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买也好,租也好,甚至是去抢也好。一周之内,我要看到新的服务器和电脑全部到位。钱不够,我让财务现在就给你打过去。”
“软件团队,全部取消休假,两班倒,二十四小时开发。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必须拿出能用的第一版系统。需要加人,立刻去市场上挖,薪水翻倍,签字费翻倍,只要是我们需要的人,不计代价。”
“至于攻防小组,现在就成立。把公司里所有搞技术的都拉进来,分成红蓝两队,今天晚上就开始内部对抗。谁赢了,这个月奖金翻三倍。谁输了,这个月奖金全部取消,给我去打扫厕所!”
这番话,霸道,蛮横,不讲道理。
但在此刻,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个人的身体。
没有了虚伪的安抚,没有了空洞的口号,只有最简单、最粗暴的指令和奖惩。输了就滚蛋,赢了就拿钱。这很残酷,但也很公平。
恐慌和迷茫的情绪,被这种高压下的目标感迅速驱散。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一秒该干什么。
“还有,”钱明补充道,“战时状态期间,所有人的薪资,在现有基础上,上浮百分之五十。项目完成后,所有人,带薪休假半个月,公司出钱,想去哪玩去哪玩。”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这一次的回应,不再是之前那种有气无力的敷衍,而是发自胸腔的怒吼,带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后,亟待爆发的力量。
整个瀚海资本,像一头被重创后惊醒的巨兽,开始舔舐伤口,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长出更锋利、更坚固的鳞甲。
……
傍晚,钱明终于得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泡了一杯浓茶。
他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却没有半点放松。他知道,今天这一切看似雷厉风行的举措,只是用钱和高压,暂时掩盖了团队内部那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真正的信任,不是靠硬件和制度就能重建的。那需要时间,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耻辱。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老K。他看起来比早上更加疲惫,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钱总,有个新发现。”老K关上门,压低了声音。
“又抓到老鼠了?”钱明皱眉。
“不,比老鼠……麻烦得多。”老K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到钱明桌上,屏幕上是一段不断滚动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
“这是阿哲电脑里还原出来的,一段被深度加密和多次覆写的操作痕迹。”老K指着屏幕上的一小段高亮字符,“白宇飞那边的人,在通过后门拿到权限后,并没有立刻动手。他们潜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么事?”
“他们在复制我们的数据。但不是交易策略,也不是风控模型,而是我们过去三年里,所有关于国际宏观经济,特别是地缘政治风险的分析报告和内部讨论纪要。”老K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而且,他们使用的复制和传输手法,非常专业,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种手法,我只在一些传说中的顶级黑客组织,或者……国家级网军的攻击案例里见过。”
钱明心中的警铃大作。
白宇飞那种草包,会关心什么地缘政治风险?他手下的那些人,更像是一群逐利的鬣狗,怎么会用上这种屠龙之术?
“你的意思是,白宇飞背后,还有人?”
“不是还有人。”老K摇了摇头,他将屏幕切换到另一张图。那是一张世界地图,一个红点,从沪市出发,最终的Ip地址,指向了欧洲一个以中立和保密着称的小国。
“白宇飞,或者说,策反阿哲的那个势力,很可能只是一个执行者,一把递过来的刀。真正想要我们这些资料的,另有其人。”老K一字一句地说,“对方的目标,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那十个亿。而是……陆总的大脑。”
钱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一直以为对手是白家父子,一场发生在明面上的商业战争。可现在看来,在那场看似喧闹的狗斗背后,一直有一双更冷静、更可怕的眼睛,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们。
这已经不是商战了,这是暗战。
ps:当对手从鬣狗升级为潜伏的巨蟒,陆寒在海外的布局,能否提前洞察到这条危险的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