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跑去开门，进来的是眼镜男。他依旧是合体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得像精密仪器。他没多寒暄，径直走到客厅，视线扫过清荷，最后落在我手中的密封袋上。
“遇到麻烦了？”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戴上手套，接过我递去的密封袋，取出一撮黑沙放在指尖捻动。
“好古怪的东西，”片刻后，他开口，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再怪的东西也是人创造的，事在人为。试着找格桑喇嘛问问！”
他顿了顿，给了更残酷的真相：“她体内的平衡，依靠黑沙和她自身生命力，最多能维持四十八小时。超过这个时间，诅咒会全面反噬，结果你知道的。”他看了眼手机“另外，林家那边刚来消息，林老爷子器官衰竭加速，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
四十八小时救清荷，二十四小时稳林家。
时间，瞬间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眼镜男的分析让我心头一颤，却也让我清晰了不少。
我必须去！立刻！
可……主卧里，月玲……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焦虑，对眼镜男说：“明白了。我这就动身进藏……”
“我留下。”眼镜男打断我，语气依旧平淡，“尽力保她的命，必要时进行隔绝，防止诅咒扩散。但四十八小时，是极限。”
有他坐镇，至少能保后院不乱。我点点头，最终把目光投向紧闭的门。
该面对的，躲不掉。我迈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感觉沉重。算盘屏住呼吸，眼镜男也侧过身，规避着情感风暴。
我站在门外，能听到极力压抑的啜泣。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下去。
“月玲，”我的声音很疲惫，“我们谈谈，好吗？”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短暂窒息的沉默后，林月玲站在门后，脸上泪痕未干，温柔的眼眸此刻红肿，只剩冰冷的失望。
“谈？”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凄凉，“王七郎，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谈你怎么为了另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还是谈我这个妻子，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压力和愧疚交织成网，把我牢牢困住。西行前，必须解开这个心结。我看着她的眼睛，知道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但时间和不允许我沉默。
时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容不得我慢慢抚平她的伤痛。
我没有回避她尖锐的目光，声音低沉清晰：“月玲，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你觉得我为了清荷不顾一切，甚至可能……辜负了你。”
她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但紧绷的肩膀出卖了她。
“但我必须告诉你，”我继续说道，语气沉重，“我去找法杖，是为了老爷子，为了林家。这黑沙是唯一的收获，也是意外。清荷……是为了推开我，才被诅咒缠上。”
我顿了顿：“我王七郎或许本事不济，却见不得别人因我而死。这不是情分，是做人的良心。以现在的状态，显然没办法支撑我闯入九幽教的老巢，抢回法杖。”
月玲的身体一震，没有回头，手指依然紧抓着门框。
“老爷子那边，”我声音更沉，“医院又下了病危通知，林家……需要希望，哪怕只是一线。这黑沙虽然古怪，却是唯一的线索，格桑喇嘛或许能看出些端倪。我必须去，不仅为清荷，也为给林家一个交代。”
我看着她颤抖的背影，说了心里话，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月玲，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知道这次让你伤心了，让你觉得不被重视。但我绝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你对我的意义。这个家，我拼了命也会守住，无论是阴间的债，还是阳世的压力。”
沉默在蔓延，只有空调的嗡鸣声。算盘在客厅大气不敢出，眼镜男背过身，研究墙壁的纹理。
良久，林月玲转回身，脸上的沉痛消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疲累。眼泪再次滑落，但不再是激烈的控诉，是委屈。
“……王七郎，”她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出事的时候……我差点……我是怕……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话像一剂毒药，渗入了我最柔软的地方。我上前想抱住她，她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有些抗拒。
“你走吧。”她偏过头，手背用力擦去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去做你该做的事。家里……我会看着。但王七郎，你记住，如果你……如果你再敢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或者……真的做了对不起这个家的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她还是没有原谅，但话里的关切，表明了态度。她没有关上沟通的门，只是心上的裂痕，需要实际行动来弥合。
“我保证，”我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会解决所有麻烦，完好无损的回来。”
她没再说话，默默转身，重新关上了门。这一次，门没有反锁。
我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松了口气，但更深的愧疚席卷而来。
为配合我的行动，王家包下了一架私人飞机，紧急飞行和颠簸的车程后，我和算盘站在了格桑喇嘛修行的寺庙前。高原的天空湛蓝得不像话，空气稀薄清冷，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庄严肃穆。
格桑喇嘛已经在经堂等着了。我把那包黑沙递了过去。
喇嘛接过，细细端详，枯瘦的手指拂过，感知其中的能量。他闭目凝神许久，眉头微微蹙起。
“此物……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传承，”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高原特有的苍茫，“蕴含的，是……悲伤的情绪，与死亡紧密相连。像把钥匙，但锁孔在何处，老衲也看不透。”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格桑喇嘛话锋一转，眼睛看向我，“那位女施主体内的诅咒，尚有一线生机。在雪山的峡谷里，住着一位巫医，我们称呼他为曼巴，也就是汉人口中的鬼医，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许有办法，剥离诅咒。”
“鬼医？”我重复着这个奇怪的名字。
“找到他需要缘分，也需要勇气。”格桑喇嘛意味深长地说，“他行踪不定，只在雪山深处有处房子，性情古怪。这是老衲能想到的，唯一希望。至于黑沙的秘密，解铃还须系铃人，它的答案，恐怕需要施主自己揭开。”
离开寺庙，凛冽的风吹在脸上。时间依旧紧迫，格桑喇嘛虽没给出方案，但至少指明了方向，寻找神秘的巫医曼巴。
我看向云雾缭绕的雪山。把高原反应严重走不动路的算盘安顿在旅馆，看着他吸上氧气，脸色稍微好转。留下了大部分补给，背上登山包，带了一瓶烈酒、急救包、那包黑沙，根据喇嘛的指引去搜寻曼巴可能出现的区域。
算盘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眼神里全是担忧：“七郎哥……这天气……你一个人……要不我们再等等……”
我看着窗外。灰色的云层压着雪山垭口，风已经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这不是好兆头。
“等不了了。”我打断他，声音平静，“你在这里接应，保持通讯畅通，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超过预定时间没消息，联系拾一。”
没再给他劝阻的机会，我紧了紧冲锋衣，一头扎进了逐渐狂暴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