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的门口有棵老槐树,树龄比长安城还长,树干得两个壮汉才能合抱过来,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只张开的大手,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树皮裂开深深的纹路,里面藏着无数只虫子,到了夜里就 “唧唧” 地叫。李杰让人在树洞里藏了个窝棚,窝棚用茅草和木板搭的,能容下两个人,正好能看见司农寺的大门,门是朱漆的,掉了不少漆皮,露出里面的木头。
第一夜,负责值守的是刘二和另一个护卫,护卫叫张三,是个结巴,平时不爱说话,但手脚麻利。两人裹着厚棉袄,棉袄是去年冬天做的,里面塞着旧棉絮,不太暖和,风一吹就透。夜风吹过老槐树,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有人在哭,树枝摇晃着,影子投在地上,像鬼在跳舞。刘二抱着把横刀,刀是李杰让人打的,用的是西域的镔铁,刀刃闪着寒光,能映出人影,他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司农寺的门缝 —— 那门缝有指节宽,足够塞进一卷纸,甚至能塞下半个拳头。
子时刚过,有只野猫从墙头上窜过,爪子抓着瓦片发出 “沙沙” 声,像有人在爬墙,吓得张三差点拔刀,手都按在刀柄上了,指节发白。刘二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别乱动,是猫,眼睛绿幽幽的那个,前两天就见过。” 两人等到天快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门缝里始终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被风吹进来的枯叶,卷着尘土在缝里打旋。
“会…… 会不会是赵虎不…… 不敢来?” 张三揉着冻僵的脸,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消散,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
刘二摇摇头,往手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心搓得发红:“再等等,李大人说他会来的,那小子把他娘看得比命还重,不会不管的。”
第二天夜里,换了张小六和老王值守。老王带了壶热酒,酒是西市最便宜的烧刀子,烈得像火,装在个锡壶里,揣在怀里捂着,还热乎着。两人轮流喝着酒,酒液滑过喉咙,像条小火龙钻进肚子里,驱散了些许寒意。老王的酒量不行,喝了两口就满脸通红,话也多了起来:“小六啊,你说这赵虎能来不?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张小六往嘴里扔了颗炒豆子,豆子是从西市的货郎那买的,咸津津的,“王伯您放心,李大人看人准着呢。再说了,那可是十贯钱和救命的药,换了谁都得动心。赵虎要是不来,要么是他娘的病好了,要么就是他不想活了。” 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 “噼啪” 往上窜,照亮了他年轻的脸,“我听说他娘以前最疼他,小时候他爹打他,他娘总把他护在身后,自己挨鞭子。这种人,为了老娘啥都能干出来。”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密,像牛毛似的,打在窝棚的茅草上发出 “沙沙” 声,听着倒像是催眠曲。司农寺的门缝被雨水浸得发黑,边缘处还积了点水,偶尔有水泡顺着门缝往里钻。张小六时不时探出头去看,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
“快看!” 张小六忽然推了推老王,声音压得极低,手指着司农寺门口的方向。只见一个黑影在街角晃了晃,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过来。那黑影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用布包着,鼓鼓囊囊的。
老王赶紧揉了揉眼睛,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是…… 是赵虎吗?”
“看着像,” 张小六紧盯着黑影,眼睛都不敢眨,“身形挺像的,就是走路有点晃,像是害怕。”
那黑影在街角徘徊了半天,一会儿往前走两步,一会儿又退回去,像只被夹住尾巴的狗。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飞快地跑到司农寺门口,往门缝里塞了个东西,然后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掉在地上的一只鞋都没敢捡。
张小六刚想追上去,被老王拉住了,“别追,李大人说了,不管是谁送东西,都别惊动。” 他捡起地上的鞋,是只粗布鞋,鞋帮都磨破了,鞋底沾着泥,“这鞋是东宫侍卫的样式,错不了,肯定是赵虎。”
两人等到天亮,见没人再来,才敢走到司农寺门口查看。门缝里空空的,只有片被雨水泡烂的梧桐叶,叶面上的纹路像张哭丧的脸。张小六叹了口气:“白高兴一场,他还是没敢把名单送来。”
老王把鞋揣进怀里,“至少他来了,说明心里动摇了,明天夜里说不定就送来了。”
第三天夜里,轮到李杰亲自值守。他没带护卫,只揣了把匕首,匕首是牛角柄的,跟给工匠们的一样,柄上刻着皂荚花的图案。他坐在窝棚里,听着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 —— 咚 ——”,一共敲了三下,是子时了。
夜比前两夜更黑,连星星都躲进了云层里,只有司农寺门口的老槐树还在 “沙沙” 地响。李杰拿出块胡椒香皂,放在鼻尖闻了闻,辛辣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在农科院的实验室里,通宵做实验的日子,那时也是这样,在等待实验结果的煎熬中,既紧张又期待。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很轻,像怕踩碎地上的月光。李杰屏住呼吸,握紧了匕首,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只见一个黑影从街角拐出来,身形高大,穿着件蓑衣,蓑衣上还在往下滴水 —— 是赵虎!他显然是刚从东宫过来,蓑衣下露出的靴子是东宫侍卫的样式,靴底沾着泥,裤腿还湿着,像是蹚过了水。
黑影走到司农寺门口,左右看了看,动作跟王老三出门时一模一样,脖子伸得老长,眼珠飞快地扫视着四周。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包用油绳捆着,捆得很紧。他犹豫了一下,手在油纸包上捏了捏,像是在做最后的决定,然后飞快地塞进门缝里,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像身后有恶鬼在追,连蓑衣被树枝勾住了都没敢回头。
李杰等黑影跑远,确认周围没人,才悄悄走出窝棚。夜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 “哗哗” 作响,像是在催促他。他走到司农寺门口,手指伸进门缝,摸到了那个油纸包,包得很紧,用麻绳捆着,绳结打得很特别,是个死结,得用牙才能咬开。
回到工坊,李杰把油纸包放在案上,就着烛火打开。里面是一卷黄麻纸,跟武媚娘送来的排班表是同一种纸,上面用炭笔写着 “东宫侍卫参与焚坊名单”,字迹潦草,还带着点颤抖,显然是写的时候很紧张,有的地方墨水都晕开了。
名单上不仅有名字,还标注了分工:谁负责在香皂工坊外放风,谁负责搬运硫磺,谁负责接应禁军里的人,甚至连点火用的火折子是谁提供的,都写得清清楚楚。比如 “钱四,负责望风,在工坊东墙根下,持红灯笼为号”“孙五,负责搬运硫磺,用独轮车,藏在柴火堆里”“周六,接应禁军纥干承基部,在玄武门西角门汇合”。
李杰拿出武媚娘给的排班表一比对,参与焚坊的侍卫,全是赵虎那几天同一个班次的 —— 完全吻合!连他们的身高、体态都跟排班表上标注的一致。比如钱四,排班表上写着 “身高五尺八寸,瘸右腿”,名单上也标注了 “瘸腿钱四”;孙五,排班表上写着 “胖子,络腮胡”,名单上写着 “大胡子孙五”。
他把名单和排班表并排放在一起,烛火在上面跳动,光影变幻间,仿佛能看见东宫侍卫们鬼鬼祟祟的身影:钱四拄着拐杖,在东墙根下张望,手里的红灯笼像只鬼眼;孙五推着独轮车,车轱辘发出 “吱呀” 的响声,柴火堆里露出硫磺的黄色粉末;周六缩着脖子,在玄武门西角门等着,时不时往禁军大营的方向看……
“成了。” 李杰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兴奋。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三天的煎熬总算没白费。他知道,这卷纸,就是压垮李承乾的最后一根稻草。三日后的祭祖大典,将不再是纵火的舞台,而是揭露阴谋的审判场。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棂照在名单上,那些名字仿佛在月光下扭曲、挣扎,像一群即将被押上刑场的囚徒。李杰将名单和排班表小心地收好,放进一个铁盒子里,铁盒子是他让人用做香皂的边角料打的,上面还带着皂角的味道,然后把铁盒子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暗格是他亲手挖的,只有他知道。
他走到窗前,望着长安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无数双眼睛。他知道,等待的煎熬虽然结束,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三月初三的长安城,注定不会平静。而他,李杰,一个来自未来的农科院高材生,将用他的智慧和这些证据,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为自己,也为那些无辜的工匠们,争得一条活路。他拿起案上的胡椒籽,捻了一粒放进嘴里,辛辣味瞬间充满了口腔,也充满了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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