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到九点,林风公寓的客厅就没安生过。
赵武嫌沙发软,直接拎了张木凳坐门口,铠甲片蹭着门板“咔啦咔啦”响,手里还转着那把锈长刀,眼神扫过茶几上的搪瓷杯都带股煞气——嫌那杯子“太娘们儿”。
阿杰更不消停,围着客厅的吊扇转圈圈,脚尖点着地飘着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被老周拿算盘敲了下后脑勺:“别晃!晃得人脑仁疼!”
小翠蹲在窗台边,正拿抹布擦林风昨晚没洗的茶杯,见林风从卧室出来,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攥着抹布,怯生生地笑:“头儿,您醒啦?我煮了粥,在灶上温着。”
林风揉着眼睛点头,瞥见桌上的《阴阳度魂录》,想起昨晚老周说“今早开始学规矩”,心里先咯噔一下——昨天画符画成蚊子符的阴影还没散。
“先吃饭,吃完学辨魂。”老周推了推眼镜,把算盘往茶几上一放,翻开手册到“辨魂篇”,“这是基础里的基础,认不清魂的善恶,引渡时能惹大麻烦。”
林风端着粥蹲在小板凳上,小口扒着——小翠煮的白粥,还卧了个鸡蛋,热乎得很。他一边吃一边听老周讲:“魂分三档,看‘执念色’就知道。白魂是善魂,没沾过血没害过人,大多是寿终正寝的,执念浅,引渡时递张引路符就行,乖得很。”
他用手指点了点手册上的插画:“灰魂是孤魂,执念深点,比如没等到家人、没了却心愿的,不害人,但会缠地方,得先了他的愿,再引渡。”
“最要防的是红魂。”老周的语气沉了沉,“红魂是厉鬼,要么是被害死的,要么是死前杀过人,怨气重,魂体泛红光,沾着血腥气,见了活人就想缠,得用镇魂手诀先镇住,不能硬引。”
林风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就是开阴阳眼看颜色?”
“对。”老周点头,“你试试开眼,往窗外看。”
林风放下碗,集中精神按了按手腕的勾玉印——阴阳眼“唰”地开了。
窗外是小院,墙角的月季开得正好,阳光照着亮堂堂的。但在阴阳眼视角里,多了点别的东西:院墙上飘着个半透的老太太虚影,穿件蓝布衫,正弯腰摸月季花瓣,身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像蒙了层白纱。
“那是白魂。”老周凑到窗边,指了指老太太虚影,“前阵子隔壁胡同走的,生前爱养花,死后还总来摸花,没恶意。”
林风盯着看了会儿,确实没感觉到恶意,那老太太虚影摸了摸花瓣,还朝他这边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飘走了,白光越来越淡,没进墙根的阴影里。
“不难认啊。”林风松了口气,觉得这辨魂术比画符简单。
“别大意。”老周敲了敲手册,“活人身上也有‘气’,是暖的,跟魂的阴气不一样,别认错了。”
林风刚想应,眼角瞥见楼下有动静。
公寓楼是老楼,没电梯,楼下就是条窄窄的路,路对面有排石凳。此刻石凳上坐着个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正靠在椅背上晒太阳,手里还攥着个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林风下意识用阴阳眼看过去——坏了。
老太太的头发泛着层白光,跟刚才飘走的白魂身上的光差不多,淡淡的,在阳光下不太明显,但确实有。他刚学完“白魂是善魂”,脑子一抽,忘了老周刚说的“活人之气”,张嘴就喊:“白魂前辈!晒太阳呢?”
声音不大,但清晨的胡同静,老太太听得清清楚楚。
她猛地转头,眯着眼睛往楼上看,看见扒着窗台的林风,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手里的蒲扇往石凳上一拍,中气十足地骂:“小伙子你瞎叫唤啥?谁是‘白魂’?我还活着呢!”
林风:“……”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了阴阳眼——再看,老太太就是普通的白发老人,哪有什么白光?刚才那光是阳光照在白发上的反光,被阴阳眼放大了,才看着像魂光。
“对、对不起阿姨!我认错了!”林风红着脸摆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认错?我看你是眼神不好!”老太太哼了声,拄着拐杖站起来,“年纪轻轻的,少说胡话!”说完慢悠悠地往胡同口走,走两步还回头瞪他一眼。
客厅里一片死寂。
林风转头,看见赵武正用袖子憋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阿杰直接蹲在地上,手捂着嘴,憋得脸通红;小翠想笑又不敢,赶紧低头擦桌子,耳朵尖却红了。
“咳。”老周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瞪了他们一眼,才转向林风,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说了让你分清活人气和魂光,你倒好,直接把活人认成魂了。”
“我这不刚学嘛……”林风挠了挠头,脸还热着,“那老太太头发太白了,阴阳眼里看着跟白魂似的。”
“活人的气是暖的,带着阳气,你开着眼仔细看,能看见层淡金色的光,在皮肤外面裹着,弱,但有温度。”老周走到窗边,指着远处扫地的环卫工,“你看他,开眼看看。”
林风赶紧照做,开了阴阳眼往环卫工那边看——果然,环卫工身上裹着层极淡的金光,像薄纱似的,尤其额头和手心,光更亮点,透着股暖乎乎的劲儿,跟刚才那白魂的冷白光完全不一样。
“魂的光是冷的,白魂也冷,只是没红魂凶。”老周继续说,“你得练‘感’,不光看颜色,还得凭感觉分——阳气暖,阴气凉,碰着了就知道。”
“行,我练。”林风也不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窗边,开始“练眼”。
先闭着眼感觉:院子里的阳光是暖的,是阳气;墙角阴影里凉丝丝的,隐约有阴气(估计是刚才那养花老太太的魂又飘回来了)。再开眼对比:暖的地方没魂,凉的地方有淡淡的白光。
练了半小时,他试着把目标换成活物——楼下路过的小狗,开眼一看,身上也有层淡金光,比人弱点,但也是暖的;邻居家的猫趴在墙头,金光更淡,像掺了点银灰。
“有点意思。”林风来了劲,干脆搬着马扎到院门口,对着胡同练。
赵武嫌他“磨叽”,回客厅靠沙发上假寐;阿杰凑过来蹲他旁边,时不时指个方向:“头儿,看那边!电线杆子上有个灰魂!”林风看过去,果然有个穿旧工装的虚影蹲在电线杆上,身上泛着灰光,正低头看地上的蚂蚁,没理他们。
“那是个电工,前几年爬杆修线摔的,执念是没修完那根线,天天蹲这儿看。”阿杰撇撇嘴,“胆小得很,你喊他他都怕。”
林风没喊,就看着,试着“感”他的气——果然,一股凉意飘过来,比阴影里的阴气重,但没恶意,像秋凉的风。
“不错,这就分清了。”老周拿着手册走过来,见他能准确指出“那是灰魂”“这是活人”,点了点头,“再认认红魂——不过别碰,远远看看就行,红魂凶,容易被缠。”
“哪儿有红魂?”林风问。
“老城区菜市场那边有个旧楼,以前出过命案,死过个被家暴的女人,成了红魂,天天蹲在楼门口,不害人,但谁要是在她门口说‘家暴’俩字,她就扔砖头。”阿杰抢着说,“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先不急,把基础打牢再说。”老周瞪了阿杰一眼,“等你能闭着眼分清阳气阴气了,再去看红魂。”
林风点头,继续坐小马扎上“打坐”似的练。
小翠端了杯温水过来,放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小声说:“头儿,累了就歇会儿,不急的。”
林风笑了笑:“没事,不难。”
就这么练到快十一点,太阳爬到头顶,胡同里人多了起来。林风闭着眼,光凭“冷热”就能分清谁是活人谁是魂——路过的大妈阳气暖,飘在墙根的孤魂阴气凉,错不了。
“成了。”老周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小本本记着什么,“刚才你指的五个魂,四个对,就把王大爷家的芦花鸡认成灰魂了——那鸡是活得久,毛白,不是魂。”
林风脸又红了——刚才确实看见芦花鸡蹲在鸡窝旁,身上泛着层灰扑扑的光,以为是魂,后来才发现那鸡动了动,还啄了下虫子,才知道是活的。
“慢慢来。”老周倒没批评,“两天能练成这样,不算差。”
林风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视线无意间扫过胡同口,心里猛地一咯噔。
胡同口站着个穿红衣的女人。
离得远,看不清脸,就看见个背影,红裙子,长头发,站在老槐树下,背对着他这边,好像在看墙上的小广告。她身上没什么光,但林风开着阴阳眼,能感觉到一股极重的阴气——比刚才那灰魂重多了,凉得像冰,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凶”。
“那是……”林风刚想指给老周看,转头的功夫,再看胡同口——
没人了。
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刚才那个红衣背影,像从没出现过。
“咋了头儿?”阿杰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啥也没有啊。”
林风皱着眉没说话,心里有点发沉——那阴气不对劲,比老周说的“红魂”还重,而且消失得太快了。
“是不是看见穿红衣的了?”小翠突然凑过来,小声问,眼睛往胡同口瞟了瞟,有点怕的样子,“刚才我好像也看见了……就一下。”
林风点头:“你认识?”
“不认识。”小翠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但听老鬼们说过,穿红衣的魂,大多是怨气重的,要么是死前穿红衣服死的,要么是死得特别冤……一般不敢离活人这么近的,她好像在找什么。”
找什么?
林风心里打了个问号。
是找他?还是找这胡同里的人?
“别自己吓自己。”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城大,偶尔有厉鬼游荡不稀奇,你现在还没练熟镇魂手诀,遇上了别硬碰,捏碎老秦的魂牌叫他来就行。”
林风点头,没再多说,但心里记牢了——那个红衣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孤魂。
他闭了阴阳眼,胡同口的老槐树在阳光下好好的,没什么异常。可刚才那股冰一样的阴气,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红衣背影,都清晰得不像幻觉。
“先回屋吧。”老周合上手册,“下午让赵武教你镇魂手诀,学了那个,遇上红魂也能自保。”
林风应了声,跟着往屋里走。
路过院门口的月季时,他下意识停了停——刚才那个养花的白魂老太太又飘回来了,正蹲在花盆边,小心翼翼地摸花瓣,见他看过来,还朝他笑了笑,没恶意。
林风也朝她点了点头。
看来这阴阳眼开了,以后的日子,不光要认歹徒,还得认这些“邻居”了。
只是那个红衣女人……
林风回头又看了眼胡同口,空荡荡的。
他总觉得,她不是“偶尔游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