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嬷嬷离开后，清悦和春桃抓紧时间收拾完最后的残局，拖着疲惫却带着一丝庆幸的身体回到了她们狭窄昏暗的住处。那半个窝窝头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饥饿感如同小兽般啃噬着清悦的胃。春桃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干硬得能当暗器的点心渣。
“姐姐，快吃点，这是我以前藏起来的。”春桃小声说，眼神里带着分享宝贝的雀跃。
清悦看着那点寒酸的吃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吃人的地方，这点善意堪比雪中送炭。她没有推辞，接过一点点抿着，同时在心里更新了对春桃的标签：可发展为核心盟友，需回报。 hR的思维让她习惯性地评估着人际关系的价值和维护成本。
这一夜，清悦睡得极不安稳。硬板铺、潮湿的空气、陌生环境的不安全感，以及对未来命运的忧虑交织在一起。半梦半醒间，她仿佛还在修改那份永远也改不完的“星光计划”ppt，而甲方爸爸的脸，赫然变成了面色沉肃的康熙帝……
“起床了！都赶紧起来！卯时点卯，迟到的仔细你们的皮！” 天还没亮，尖利的吆喝声就如同冷水般泼进了宿舍，惊醒了所有人的残梦。
清悦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脏砰砰直跳。属于原主身体的记忆本能地驱使着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那套灰扑扑的宫女服，梳好双丫髻，跟着睡眼惺忪的人流涌向院子。
晨光熹微中，辛者库的宫女太监们黑压压地站了一片。管事的刘太监站在台阶上，面沉似水，旁边站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太监。这场景，让清悦瞬间梦回公司晨会——只不过台上的“区域经理”手里拿的不是报表，而是可能随时抽下来的鞭子。
“新的一天，新的KpI……”清悦在心里默默吐槽，努力压下一个大大的哈欠。
刘太监先是照例训话，无非是“谨守本分”、“用心当差”、“冲撞了主子仔细扒了你们的皮”之类的恐吓加洗脑。清悦低眉顺眼地听着，心思却活络开了：这套路，跟老板画饼加压榨剩余价值简直一模一样，看来古今中外的管理层话术都是共通的。
训话完毕，开始分配任务。清悦和春桃被分去清洗一批新送来的官房（马桶）。这任务堪称辛者库最底层的“业务”，又脏又臭，毫无技术含量。
就在清悦认命地准备去领工具时，顾问嬷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院子门口。刘太监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
顾问嬷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了清悦身上，语气平淡无波：“乌雅氏，你过来。今儿的官房不用你洗了。”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清悦，有惊讶，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嫉妒。清悦能感觉到背后仿佛被针扎一样。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嬷嬷是好心，但也把我架在火上烤了。职场大忌之一——过早成为焦点，容易死得快。
她赶紧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听嬷嬷吩咐。”
顾问嬷嬷淡淡道：“你跟老身来。宫里新进了一批盆景，需要人打理。我看你昨日收拾园子还算利落，去试试手。”
清悦跟着顾问嬷嬷，穿过一道道宫墙，离开了辛者库那片压抑的区域。路上的景色逐渐变得规整，虽然依旧不是核心宫殿，但至少干净整洁了许多。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些。
顾问嬷嬷走路不快，但每一步都稳当从容。她并不说话，清悦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心里飞速盘算着。
盆景打理？这算不算从“环卫部门”调到了“绿化部门”？虽然依旧边缘，但至少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上升了一个档次。这是个机会，必须抓住！ 清悦想起自己前世为了缓解压力，也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养过几盆多肉和绿萝，算是有点微不足道的经验。
她们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院落，里面摆放着几十盆各式各样的盆景，松柏、梅桩、兰花居多，有些蔫头耷脑，有些长势还行。这里已经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宫女在忙碌着。
“顾问嬷嬷。”见到来人，那几个宫女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嗯。”顾问嬷嬷点点头，对清悦说，“这些盆景都是要送往各宫主子那儿的，伺候好了是你们的本分，伺候不好，主子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她指了指一个看起来最没精神的小宫女，“秋葵，你带带乌雅氏，把浇水、修剪的规矩告诉她。”
那个叫秋葵的小宫女怯生生地应了，等顾问嬷嬷走到一边去检查其他盆景时，她才小声对清悦说：“乌雅姐姐，你……你以前伺候过花草吗？”
清悦看她紧张的样子，放柔了声音：“略懂一点。妹妹别怕，我们一起学着做。”她深知在新团队里，姿态放低、团结同事的重要性。
秋葵见清悦和气，稍微放松了些，开始讲解起来。无非是每天什么时辰浇水，浇多少，如何观察土壤干湿，如何用剪子修剪枯枝败叶等等。规矩繁琐，但并不复杂。
清悦听得认真，同时大脑飞快运转。这些养护方法在她看来，有些是经验之谈（比如见干见湿），有些则纯粹是形式主义（比如必须用铜壶浇特定的次数）。她一边模仿着秋葵的动作，一边在心里默默优化流程：或许可以做个简单的记录卡，记录每盆植物的习性和上次养护时间？不过现在提出来太扎眼了，稳住，先观察。
她上手很快，动作麻利又不失仔细。浇水的力度，修剪的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秋葵看得有些惊讶：“姐姐，你做得真好，比我刚来时强多了。”
清悦笑笑：“熟能生巧罢了。”心里想的却是：这跟我当年带新人做入职培训差不多，关键是标准化和耐心。
顾问嬷嬷在不远处看似随意地踱步，但眼角的余光始终关注着清悦。看到她能迅速静下心来学习枯燥的规矩，并且做得有模有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不骄不躁，沉得住气，是个可造之材。
平静的上午过去大半。清悦已经基本掌握了盆景养护的流程，甚至还能分出心思观察不同植物的状态。她发现有一盆兰花，叶片有些发黄，不像是缺水，倒像是……光照太强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根据自己的判断，将这盆兰花挪到稍微阴凉一点的地方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快！快让开！这盆‘十八学士’是宜妃娘娘点名要看的，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太监，尖着嗓子，指挥两个小太监抬着一盆看起来极其名贵、但此刻却有些枝叶凌乱的山茶花盆景，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那领头的太监是负责往各宫送花草的王太监，此刻急得满头大汗：“顾问嬷嬷，您快给瞧瞧！这‘十八学士’不知怎的，路上颠了一下，碰掉了几片叶子，花苞也有些松动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宜妃娘娘？清悦在记忆里搜索，似乎是目前颇得圣宠的一位妃子，性子爽利，但也据说不太好惹。这盆茶花显然是她心爱之物，若是呈上去品相不佳，王太监和经手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顾问嬷嬷上前仔细查看，眉头也皱了起来。茶花娇贵，碰伤的花苞很可能就此脱落，叶片破损更是影响观瞻。临时再去换一盆品相好的，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怎么会如此不小心？”顾问嬷嬷语气严肃。
王太监哭丧着脸：“奴才该死！实在是路上……”
院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却谁也没办法。秋葵吓得小脸煞白，直往清悦身后缩。
清悦站在人群外围，冷静地观察着那盆茶花。花苞只是松动，并未完全脱落，叶片破损了几处，但整体骨架还好。她脑子里迅速闪过前世看过的一些花卉养护技巧视频——对于轻微损伤的花卉，有时可以通过简单的整理和支撑，让它看起来恢复大部分风貌，至少能应付过眼前的检查。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紧急项目”。做得好，可能是一次露脸的机会；做不好，就是引火烧身。 清悦的心脏加速跳动。是明哲保身，还是赌一把？
她想起昨天顾问嬷嬷那句“宫里需要聪明人”，又想到在辛者库永无出头之日的绝望。机会，往往是伴随着风险而来的。
就在王太监几乎要瘫软在地，顾问嬷嬷也面露难色时，清悦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小步，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说：
“嬷嬷，王公公，奴婢……或许有个法子，可以试试看。”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清悦身上。王太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带着怀疑：“你？你有什么法子？”
顾问嬷嬷也看向她，目光深邃：“乌雅氏，这可不是儿戏。你有把握？”
清悦恭敬地回答：“回嬷嬷、公公的话，奴婢没有十成把握，但愿意一试。奴婢在家时，见过长辈处理过类似的情况。需要一些细竹签、柔软的丝线和清水。”
她的镇定和有条理的话，让顾问嬷嬷做出了决定。“去给她取来。”嬷嬷对旁边一个小宫女吩咐道。
工具很快备齐。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清悦。她走到那盆“十八学士”前，先是用清水轻轻擦拭干净叶片和花苞上的尘土，然后拿起细小的竹签，小心翼翼地支撑住那个松动的最大花苞，再用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柔软丝线，极其轻柔地将花苞固定在竹签和旁边的健壮枝条上。她的动作轻柔、专注，带着一种与现代hR身份截然不同的耐心和灵巧。
接着，她又修剪掉无法复原的破损叶片边缘，使其看起来像是自然的残缺，而非磕碰所致。最后，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其他枝叶的角度，让整盆花看起来更加和谐。
一番操作下来，虽然无法让茶花恢复如初，但原本狼狈的品相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乍一看去，反而有一种历经风雨依然挺立的姿态。
王太监凑近了仔细看，脸上的绝望渐渐变成了惊喜：“哎呦！神了！真神了！看起来顺眼多了！至少……至少能交差了！”
顾问嬷嬷一直静静地看着，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欣赏。这丫头，不仅有点小聪明，手上也有真功夫，而且关键时刻敢站出来，这份胆识和急智，在年轻宫女里实属罕见。
“嬷嬷，您看……”王太监眼巴巴地望着顾问嬷嬷。
顾问嬷嬷点了点头：“就这样吧，赶紧给宜妃娘娘送过去，路上小心些。”
“欸！欸！多谢嬷嬷！多谢这位……乌雅姑娘！”王太监千恩万谢地指挥着小太监抬着花盆走了。
危机解除，院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再看清悦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佩服和探究。
顾问嬷嬷走到清悦面前，看着她因为紧张和专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你叫乌雅氏，是吧？从明日起，你不用在这里打理盆景了。”
清悦心里一紧：是福是祸？
只见顾问嬷嬷顿了顿，继续说道：“御花园的花房那边缺个细心人，你去那边当差吧。记住，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同。”
御花园……花房！
那可是比辛者库、甚至比这个盆景院都更接近后宫核心区域的地方！虽然依旧是个伺候花草的职位，但平台完全不同了！接触到各宫主子、甚至……偶遇那位“大boSS”的机会，都将大大增加！
清悦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深深地行了一礼：“奴婢遵命，谢嬷嬷提拔！奴婢一定谨守本分，用心当差！”
顾问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清悦站在原地，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她知道，自己这“一跳”，虽然成功跳到了一个更好的“平台”，但也无疑将自己置于了更明显的风口浪尖。
紫禁城无限责任公司的第二场考核，即将在御花园这个更大的舞台上，拉开序幕。而这次，观众可能不再只有中层管理，或许……还会有更高级别的人物。
她轻轻握了握拳，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