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队伍在江南盘桓月余,终是踏上了归途。回程不似去时那般充满新奇,更多了几分舟车劳顿的疲惫与归心似箭的急切。康熙皇帝显然对此次南巡成果颇为满意,尤其是河工勘察与吏治巡察方面,心情颇佳,连带着整个銮驾的气氛都松快了不少。
清悦依旧恪尽职守,不仅将胤禛照料得妥帖,也协助贵妃打理着随行人员的一应琐事。她心思细密,考虑周全,连一些贵妃都未曾留意的细节,如随行低阶宫人的饮食保障、车马舟船的轮换检修等,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无形中省去了许多麻烦,让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员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归途上,一场因“成本控制”而起的风波,正悄然酝酿。
这日,队伍行至山东境内某处驿站休整。内务府负责采买补给的一名管事太监,为了在有限的预算内完成差事,也或许是存了中饱私囊的心思,在采购当地特产贡品——阿胶时,以次等货充作上品,企图蒙混过关。不料,此次随行的太医中,正有精通药材鉴别之人,在例行检查时发现了端倪。
此事本不算大,按例申饬、罚没、更换也就是了。但那管事太监情急之下,竟脱口辩解,说是“和嫔娘娘多次强调南巡用度需节俭,奴才也是想着为宫里省些银子,才出此下策”。
这话一出,性质就变了。瞬间,所有矛头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主张“节俭”、“效率”的和嫔。一些原本就对清悦掌权心存不满,或是在南巡利益分配中觉得吃了亏的随行官员、乃至妃嫔宫人,顿时觉得抓住了把柄,私下议论纷纷。什么“和嫔苛待下人”、“只顾自己邀功省俭,不顾皇家体面”之类的流言,开始在队伍中悄然传播。
消息传到清悦耳中时,她正在教胤禛辨认沿途收集的不同树叶。秋禾愤愤不平地禀报完,清悦捻着叶片的手顿了顿,眼神微冷。
她深知,这看似是针对一次采购失误的指责,实则是冲着她协理宫务、乃至她这个人来的。有人想借题发挥,将她“注重效率、控制成本”的管理风格,歪曲成“刻薄寡恩、有损天家颜面”。
清悦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急于去找皇帝或贵妃辩解。她先是让人悄悄去查清了那管事太监的底细,以及他近来与哪些人往来密切。同时,她命秋禾将她自协理宫务以来,所有经手核减的不必要开支、以及因此得以维持甚至提升低位妃嫔和宫人待遇的记录整理出来。
次日,康熙召集随行主要官员及妃嫔,商议后续行程及回京事宜。议事将毕时,一位素与宜妃娘家交好的官员,似是无意地提起了驿站阿胶以次充好之事,虽未直接提及和嫔,但言语间暗示“上行下效”,若上头一味强调省俭,底下人难免会走了歪路。
殿内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坐在贵妃下首的清悦。
康熙眉头微蹙,看向清悦:“和嫔,此事你可知晓?”
清悦从容起身,行了一礼,语气平静无波:“回皇上,此事嫔妾已知。内务府管事王某采购不力,以次充好,已证据确凿。其行为绝非‘省俭’,实乃欺瞒贪墨,有负圣恩,更玷污了皇上体恤民力、倡行节俭的圣意。”
她首先将事件性质定调为“贪墨”而非“省俭”,撇清了自己。随即,她话锋一转:“至于‘省俭’二字,嫔妾在协理宫务时,确曾多次提及。然嫔妾所言省俭,乃是省不必要的靡费,减不合理的开支。譬如,去岁核减各宫虚报器皿损耗,所省银两,部分用于增补低位姐妹夏日用冰份例;今岁南巡,优化车马调度与行宫布置,所节款项,亦用于改善随行普通宫人饮食住宿。嫔妾以为,将银子用在实处、惠及众人,方是真正的‘节俭’,而非克扣用度、有损体统。”
她示意秋禾将带来的几本简明账册呈上:“此乃嫔妾协理期间,几项主要节流开支及后续用途记录,请皇上、娘娘过目。”
康熙翻看着那清晰明了、数据确凿的记录,脸色渐渐缓和。贵妃也拿起一本看了看,微微颔首。
清悦继续道:“皇上提倡节俭,乃为国本民生计。嫔妾愚钝,只是遵循圣意,于细处尽力罢了。若因此让某些人误解,乃至做出此等欺上瞒下、败坏圣德之事,嫔妾亦有失察之责,请皇上、娘娘降罪。” 她再次将姿态放低,把问题归结于“误解”和“失察”,而非自己的理念错误。
康熙合上账册,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清悦身上,淡淡道:“你何罪之有?朕看你做得很好。节俭并非吝啬,而是要物尽其用,杜绝奢靡浪费。王某之事,乃其个人贪墨,与节俭何干?着内务府严加惩处,以儆效尤!至于那些不明就里、人云亦云者,” 他语气转冷,“也该管好自己的嘴巴!”
皇帝金口玉言,一锤定音。风波瞬间平息。那些暗中推波助澜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回到舱房,胤禛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问:“额娘,刚才有人惹皇阿玛生气了吗?”
清悦弯腰将儿子抱起,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微笑道:“没有。只是一点小误会,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这次归途上的风波,有惊无险。清悦凭借清晰的账目、有力的辩白和以退为进的策略,不仅化解了危机,更让皇帝再次确认了她行事的原则与能力。经过此番,她推行的“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管理理念,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更高层面的认可与背书。
京城已遥遥在望,等待她的,将是新的局面与挑战。